书城文学呼啸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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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民工老板

贺老板其实并不是老板,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搬运工,因为曾经当过老板,我们都故意叫他老板。

因为是半路出家,又没有什么技术,他只能和我们一起干搬运。搬运工作既沉重又劳累,收入还不多,一天下来,我们天天干搬运的人都累得爬不起来,更何况他呢?

“干搬运与当老板哪个更舒服?”回到住宿的窝棚,大家又开始取笑他了。贺老板躺在自己的铺位上不停地搓着身上的灰,一句话也不说。

“你当老板的时候,员工也不少吧?”我踢了踢他的腿说。

“那当然了,俺那公司兴旺的时候,比全乡第二的建筑公司大好几倍呢!”贺老板忽地从席子上坐了起来。

“那后来怎么就破产了呢?”大家异口同声地问。

“经营管理不善呗!”贺老板像被霜打了的茄子般蔫儿吧唧地重新倒了下去。

“你当老板的时候,是不是比我们现在的老板还黑啊?”一个人继续问道。贺老板不应声。我们就都七嘴八舌地说笑起来。

贺老板转过身子,给我们一个黑里透红、红里透黑的脊背。

我们这样讥讽他,也并不是没有根据,因为贺老板刚到这儿不几天的时候,就有好几个民工找了过来向他讨要工钱,要不是因为我们说情,民工们甚至要揍他。

不过让我们纳闷的是看样子他确实没有钱,那么他当老板时挣的钱都弄到哪里去了呢?有几次,我也曾悄悄地问过他,他摇了摇头,表示不愿回忆过去的事情。不过他不说我们也能猜测出他肯定没干什么好事,否则,一个大老板,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呢?

这天,我们正在搬运地板,大地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待到我们反应过来,大地早已停止了抖动。后来我们知道四川汶川发生了强烈的地震,贺老板就是四川人,我们询问他家中的受灾情况,贺老板说因为离震中非常远,所以受灾并不严重,更没有人员伤亡,所以依旧在这儿安心打工。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我们回到住处,刚准备吃饭,忽然来了一大群四川人,他们吵吵嚷嚷地问贺老板是不是住在这儿,我们想很可能贺老板以前承建的工程出了问题,所以都替他捏一把汗,实在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就在我们犹豫不决的时候,贺老板却自己走了出来,他把这些人让进屋里非常不好意思地说:“让你们不要来,你们偏偏来!你们来了,我也不可能回去,我原来公司破产后的债务都还没偿还清呢,哪有能力重新组建公司呢?”

原来,在这场地震中,他的家乡虽然离震中很远,但还是有很多房屋受损严重,所以必须重建或维修,而人们非常吃惊地发现贺老板当初承建的房屋全部完好无损,于是就想请贺老板重新组建建筑队。可是在电话里联系时,贺老板说什么也不答应,所以他们就选了一些代表亲自过来请贺老板出山。

见大家确实想请他,贺老板非常真诚地说:“不是我不答应,是现在的工程实在难做啊!你们知道我原来的公司为什么破产了吗?那是因为我把所有的钱都用到了工程本身上了,而有很多工程除了建设本身,还有不少隐性开支,承包工程需要垫资,质检人员需要打点,讨要工程款需要送礼……这些钱,当然最终都得从承包费里出。这些工作做不好,公司就很难正常运转;这些工作做好了,工程的质量就会大大折扣!更有甚者,有些单位工程建起十几年了,承包费还未全部付清,如果在建设时偷工减料了,这些钱就是赢利,给的再晚也不怕。可是我没有这样做,自然就没有钱给工人们发工资了,所以至今我还欠了不少民工兄弟的工资!”

听完贺老板的诉说,大家心情都十分沉重。

过了好久,一位干部模样的人说:“你回去放心地组建公司吧!有什么困难我们一定会帮忙解决!”有几个民工模样的人表示自己原来的工钱可以不要了,有一个还拖欠着工钱的老板甚至表示自己可以拿出二十万元的资金帮助组建公司。令我们吃惊的是贺老板始终在不停地摇头。

那天晚上,我听到贺老板不停地辗转反侧。

第二天,我们起床时,贺老板竟然早已收拾好东西离开了。我知道他从骨子里还是为家乡着急的,我们都默默地祝福他的新公司组建顺利并发展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