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县文教局下达的文件，星火村小学要有一名老师下岗。下岗的老师拿基本工资。刘校长不知道让谁下岗好。
后来刘校长学习别的学校的做法，无记名投票。刘校长觉得这个方法很好，透明度强而又比较公正，更主要的是他这个校长不会得罪人。
学校小，又简陋，没会议室。往日开会都在刘校长的办公室开。以往开会前，老师们都有说有笑的，天南地北乱扯，这回开会，都闷坐，吸闷烟喝闷茶。屋里烟雾缭绕的，气氛很是沉闷。刘校长很想让气氛活跃些，就讲了个带荤的笑话。可老师们今个像聋子样的似乎没听见。老师们见刘校长讲完笑话笑了后，便也跟着笑，可笑得干巴生硬，仿佛那笑是画上去的，比哭还难看。刘校长也很觉无聊，也喝起闷茶。刘校长的目光不停地往窗外看，可是仍没王老师的影。往日，王老师开什么会都准时，今天被什么事耽搁了？在所有的老师中，刘校长最喜欢王老师。王老师的业务能力极强，他带的毕业班升学率在全乡是最高的。王老师还特别爱学生，哪个学生家里有困难，交不起学费，他就从口袋掏钱垫。哪个学生有个三病四痛的，他就带着学生去乡医院治疗，医药费也由他出。因而王老师深得学生们的爱戴。王老师多次被县文教局评为优秀教师。
一位老师说：“刘校长，这会就开吧。”
刘校长说：“不行，王老师没到，得等。”
老师们又只有吸闷烟。老师们争着散烟，散的都是平时不抽的好烟。往日老师散烟，只给旁边的人散，今天每个人都散。连平时不吸烟的张老师也买了包“红塔山”烟。又都争着倒茶，每位老师的茶杯都是满的。喝上一两口就有人倒满。
这时，王老师终于来了。王老师满脸的汗水，王老师气喘吁吁地说：“我有点私事耽搁了，让大家等这么久，真不好意思。”
刘校长说：“开始开会了。这回会议的主要内容是，根据县文教局下达的文件，我们校要有一名老师下岗……到底谁下岗？我也不好定。别的学校都是无记名投票。如果大家没意见，我们学校也采取无记名投票。”
老师们都表示同意。
刘校长就发选票。选票上印着所有老师的名字，认为谁该下岗，就在谁的姓名后面打上勾。
选票很快收上来了。
想不到王老师得的票数最多。
王老师说：“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才让我下岗，可是……唉！”王老师叹着气出了门。老师们都松了口气，静了会儿，老师们都说：“让王老师下岗，是我们在帮他。”老师们说的是实话。王老师的老婆在城里开了家酒店，生意极好，一天挣的钱顶王老师两个月的工资。王老师的老婆忙不过来，几次想要王老师留职停薪帮她经营酒店，可王老师不听，仍教他的书。这个学期，王老师的老婆找到刘校长，要求刘校长给王老师办留职停薪手续。刘校长说：“王老师同意，我们就办。”王老师在刘校长办公室里同他老婆吵起来。王老师的老婆说：“你如执意在这破山沟里教书，那我们就离婚。”老师们想到让王老师下岗是帮了他的忙时，心里的愧疚没了，一个个很轻松。今后王老师在城里享福，再不要在这穷山沟受苦了。
王老师是晚上一个人偷偷地走的。第二天，学生们知道王老师走了，都泪水涟涟的。后来一个女学生忍不住哭出声，所有的学生都跟着号啕大哭起来，一时，整个学校泪雨纷飞。老师们的脸上也挂着泪。
这时，学校里又来了一名中年妇女。中年妇女是找王老师的。当妇女听说王老师下岗时，便冲动地抓住刘校长的衣领说：“你这个校长怎么当的，王老师那么好的人怎么会下岗。如昨天不是王老师，我的儿子早没命了……”原来妇女的儿子发急病，晕倒在地上，是王老师抱着妇女的儿子上了医院。难怪王老师昨天开会迟到，可王老师只是说他有点私事耽搁了。刘校长的眼睛便发涩。
一个月后，刘校长去城里给学生买辅导教材。刘校长提不动，看见了一辆“蹬士”，忙挥手喊：“踩蹬士的，踩蹬士的。”“蹬士”到了刘校长眼前，刘校长“呀”的一声惊叫：“王老师，怎么是你？你怎么踩起‘蹬士’？”
王老师笑着说：“我怎么不能踩‘蹬士’？”
刘校长说：“你怎么不帮你老婆经营酒店？”
“她早已不是我老婆了。我下岗以前就离了婚。”
“为什么要离婚？”
“她一直坚决反对我教书，可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教书。”
刘校长觉得喉头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