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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大师兄王坚

王坚,上海人,生于1974年。1997年清华大学环境工程系毕业,曾在上海和北京工作。1999年赴美国留学,现为美国辛辛那提环境工程系在读博士生。

辛辛那提大学在读的中国留学生中,王坚是年龄比较大的一个,也是来美国比较早的一个。在留学生中是很看重年龄和届别的,讲个长幼尊卑,很尊重自己的师兄和学长。

在这些留学生中,王坚是师兄,你不叫不行,不承认也不行,年龄与资格在那儿摆着呢!但让人从心眼里把你当大哥、大师兄看待,服你,敬你,可就是两码事了。我看王坚当之无愧,名至实归。王坚的性格比较内向,显得沉着、稳重,不事张扬,不大喜欢高谈阔论,但很自信,很有主见,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那些小师弟小师妹有了要拿主意的事常向他讨教,有掰不开镊子的事向他倾诉,很是信赖。其实他比他们大不了几岁,在我们眼里,还是个孩子。

王坚生在上海农村,也长在农村。小学是在村里念的,初中是在镇里读的,高中考到了县里,这所高中教学质量不错。王坚一直就想考清华大学,这个念头是在初中时萌发的。初中有个教师就是清华大学毕业的,很有水平,很有抱负,因而就很受王坚推崇。老师好,老师的母校肯定也错不了。

1992年填报高考志愿的时候,王坚很想到外面闯一闯,只填了一个上海的大学,其余全是外地的,拿回去给家里人看。母亲一看就哭了,王坚说,别哭,咱们改!后来颠倒过来,只留了一个清华大学,其他都报了上海。

后来就考上了清华大学。这所高中以前有考上复旦大学、上海交大的,但清华大学还是十几年来的第一个。

上海人求学的观念有点儿怪,觉得出国留学比如去日本、澳大利亚都不错;如果留在国内读书,全报上海的大学,其他地方的学校都不报,哪儿也没上海的大学好。

临走的时候,有个教师向他传授经验,北京那个地方冷,那是指室外。屋里有暖气,比上海暖和多了,所以不必穿棉袄,带个军大衣就行了,出门往身上一披,方便。1992年那会儿,军大衣是挺时髦的服装,便宜实惠。清华大学校园里,女生穿这个的也不少。爸爸妈妈送他去清华大学的时候,学校里还兴一种布面塑料底鞋,就是北京人说的懒汉鞋,他们一家人看着奇怪,后来觉得很实用,妈妈也买了一双穿上。军大衣兴了一年,第二年就没有人穿了。从此在清华园销声匿迹。当时物价不高,吃饭每月120块钱左右,还吃得挺好。学费更便宜,只有300元,连住宿费在内,跟白念差不多。下一届已经是700元了,到2003年时,学费已经涨到6000元,住宿费1500,涨得够快的。

清华园的5年大学生活,一晃而过,给他留下印象的还是在学校团委做的社会工作。

王坚去团委工作其实是冲图书馆去的,在团委工作可以借很多书,有点儿特权。做团委工作的同学大多对政治感兴趣,很容易就走上了从政道路,其实清华虽然是所工科大学,但培养出来的学生不全是专家学者,会走各种不同的路,哪条路都能走通,这里聚集着一批高智商的人才。有一部分还走上经商之路,有的学生在学校就捣腾一些东西,给以后经商做了铺垫,甚至还有的念到一半就休了学,专心去做生意,学校同意保留学籍,这些事网上炒得挺热。

不过王坚是铁了心搞技术。1997年,从清华大学毕业后他就去了上海。他的想法非常简单,学工科的,就得找一个工地,做工程,积累经验,从基层做起。他对自己的未来很有信心。

他去的单位是上海住宅总集团,这个单位很多年没有招到过清华大学的学生,对他很是器重。再一看履历表,在团委干过,更是喜出望外。

刚到这个单位,领导就让他组织活动,差点儿把他引上另外一条道路。那一年,这个公司招聘了好几十个应届毕业生,公司要开一个隆重的联欢会,想找个主持人,王坚自然是首选。其实这是个误会,王坚在团委并没有干过多少出头露面的事,空顶着个“大轰大嗡”的虚名。这次硬逼着也就上了,效果还不错,当个主持人王坚还是绰绰有余的。接下来的中秋节晚会,主持人的事自然又是王坚的,那时他已经下到了基层,他的师傅说,你在这儿肯定干不长,早晚得调上去,那段时间上上下下都挺器重王坚,领导还找他谈话,让他争取入党。

不过王坚一直想出国,清华大学的同学都想出国。他只在这家公司呆了3个多月就辞职了,还交了1万多块钱的违约金。

他第二次到北京,上了新东方学校,准备考GRE,但他首要的是生存,必须找一份工作。两年之内,前前后后换了四五个公司,那是他最飘泊不定的一段时间。

一开始到一个学长办的公司,那个学长一见面就给他戴高帽,说他有天生的经营能力,让他搞推销,其实王坚知道自己的长处和短处,他并不具备这方面的才能,再说又没有什么社会关系,这个工作很难开展。但公司是按效益发工资的,看你推销成果,这下苦了王坚,干了一段时间,实难适应,就离开了这家公司。他找了一个做体育广告的公司,与自己的专业毫不相干,这时也顾不上那么许多了,先挣到钱再说,就与一些做广告的人打交道,这个群体的人员很复杂,五行八作的都有,真正搞专业并不多,但都是些老江湖,适应能力很强,属于在社会很能混的一群人,王坚夹在其中,有些格格不入。

后来他参加了一次招聘会,有个清华大学的校友,卖微机硬件,就决定到校友那里试一试。这个校友是本科毕业生。开始创业的时候蹬着板车,在北京卖电脑机箱。到此时,已经有几千万资产了,这是个能人,只比王坚早毕业三四年。

于是王坚就到中关村卖电脑了。他住在中关村,租了一间房子,黑而且小,最难办的是冬天自己生炉子。王坚是南方人,哪见过这玩意儿。他自己买来烽窝煤,上邻居家夹过来一块烧红的蜂窝煤引火。中午饭在公司吃,晚饭自己做,有时也到街口买点炒面之类。生活艰难点,这些都能忍受。最难受的是,每个星期还要给家里打电话,报喜信儿,哪有什么好事?拣好的说呗,没好的就编瞎话,只怕父母担心。

我能理解王坚当时内心的苦涩,这是孩子懂事,对父母的一片孝心,家长哪里知道孩子在外面遭的罪,还有内心的苦闷。王坚说到此处轻飘飘的,一带而过,但在我内心却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作为家长,我也有过同样的经历。儿子到美国后,我听到的全是喜讯,天蓝草绿,有车开,有房子住……因此一直认为他在美国幸福无比,天堂一般,这次到美国探亲,所见所闻也确实不错。可是时间长了,我才知道这些年他们是怎么过来的,特别是刚来的那段时间,孩子在报喜的同时,其实隐瞒了很多的艰难。

干了几个月后王坚觉得仍然不是长久之计,就决定另谋出路了。现在这个企业发展得不错,产品已经远销国外,有计算机机箱、显示器、MP3、闪存,他还有哥们在那儿打工,月薪已经上万。前些时候到德国去了,开拓欧洲市场。

1998年8月份,听说清华大学系里的环保公司招人。王坚有点儿动心,起码可以在学校解决住处,再也不用骑车上班了。此时他已经卖了好多台电脑,不像刚刚毕业的大学生那样抹不开面子,办事畏畏缩缩。他抓起电话就直接找公司经理,这个老师很爽快,让他马上过来面谈。

这个老师是个博士没教过王坚,互相也不认识。他们谈得很投机,再说又是系友,彼此信任,王坚就在这里上班了。从1998年的8月份一直干到1999年9月份出国为止,是干得最长的一个单位。这个公司的经历,对王坚的人生可以说是个转折点,也就是从此时开始,坚定了他毕生干环保的决心。

这个公司比较小,雇员不多,一人身兼数职。设计是那几个人,跑工地的是那几个人,与客户打交道仍然是这几个人,这样做的好处是,方方面面都接触到了,对整个公司的运行有了全面的了解,对自己是个锻炼,王坚工作干得有滋有味。这个公司做废水处理,有个总工程师是清华退休的老教授,专门做厌氧废水处理,在国内是权威,他手把手地教王坚做工艺设计。

因为这个公司背靠大树,打的是清华的牌子,非常响亮,到下面做工程时很受尊重。刚开始工作没有经验,碰上问题,王坚赶紧把手机掏出来给家里打电话,现学现卖。后来发现教授做实验做研究有一套,但对工程并不内行。实际问题还得向工地上的工程师请教,人家有实践经验,这样见人就问,知识长进很大。工地是锻炼人的地方,脱离实际根本搞不了工程。这是王坚的体会。王坚觉得这个公司与自己的专业对口,兴趣越来越大。

王坚在太湖流域做了个工程。那是一家酒精厂,用木薯干制工业酒精,污染很严重。国家对太湖的环保很重视,限期治理。这家酒精厂曾找过别的公司做过废水处理,但排水一直不能达标,就找到了清华大学这家公司。王坚帮工厂设计、安装、调试,经过几个流程,水出来已经很清了,完全合乎规定标准。王坚从头至尾参与了这个工程,因此也有成就感,把它看成自己的作品。

后来又到山东等地,做的都是污水处理,任务完成得不错,实际能力越来越强,但随着工作经历的增长,他感觉未知的东西越来越多,他很想提高自己的能力,这样出国留学的念头也就更为迫切。

王坚的托福与GRE都是在1998年考过的,当时GRE考试一年只有两次,与现在的机考区别很大,是笔试,需要提前报名,因为参考的人很多,报名成了老大难。报名地点设在北京外国语大学,头天晚上就得去排队。报名者的队伍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整整排了一个通宵,才把名报上,那是1998年的夏天。报名困难的原因是名额有限,因为考场的教室不够,容纳不了那么多考生。

王坚觉得,在国内读书的全过程中,学生做不到主动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小学读完读初中,初中完了是高中,高考是人生大事,但在报志愿时,会考虑很多因素,比如是否热门,将来收入如何,或者干脆随大流,哪个专业报的人多就报哪一个,就是没有考虑自己的兴趣,说句实在话,这些学生也没有什么兴趣可言。

在工作的头两年里,王坚遇到了人生中最困难的一段时间,无论是身体的还是心灵的。任何人都希望自己人生顺利,希望上帝赐与自己一条坦平笔直的金光大道,一帆风顺,心想事成。但这种现象在现实生活中太少了,人们遇到更多的是坎坷与挫折。那段时间的飘泊不定,主要原因是没有一个明确的方向,找不准自己的位置,游移不决,东一头西一头乱闯乱撞,凭着感觉走。他在上海的住总集团、北京的销售公司、体育广告公司、电脑公司工作是无奈的、盲目的、被动的,甚至是违背自己意愿的,因为他面临着生存的的压力。在最后一个工作岗位,也就是清华大学的环保公司,他终于找到了某种感觉,与自己的专业对了路,自己的能力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有了成就感,享受了成功的喜悦,虽然成绩并不是太大。从那时起,他觉得方向逐渐明确,有了工作的乐趣,有了自信心,并把环保事业做为自己一生的目标。这种摸索,完全是用自己身体去感受,用自己的大脑去思考,而并非什么高人点化。这些经验来之不易,因而也十分珍贵。

来到美国的中国留学生一般年龄比较小,有的是本科毕业直接过来的,也有的在国内大学读完了硕士。大多数没有参加工作的经历,在选择人生方面显得非常盲目。正像王坚刚参加工作那两年一样。看来,每个人都需要在社会上历练一段时间,这个课是非补不可的。王坚觉得,来这里的留学生想法不多,大多是随着潮流走,自己的人生仿佛是操纵在别人的手里,毕业后到底做什么,所学专业是不是自己的兴趣,与市场对不对路,都没有仔细想,或者根本没有去想,也有的想过,但迟迟下不了决心,怕丢掉一些东西,缺少魄力,不能迅速而果断地做出调整,王坚用自己的切身体会,和自己的师弟师妹聊天,说出自己的见解。

现在国内很多人,特别是一些学生的家长,以为学位越高越荣耀,在社会竞争中越占有有利地位。家长们都希望在美国留学的孩子读最高的学位,读完博士再读博士后(把博士后也误认为是个学位)。其实这是一种误区,在美国,学位高低取决于工作需要,看个人的想法。比如,你想当教授,就必须读博士学位,还要做好几年博士后。但如果做实际工作,博士就不是必须,有时还会起到反作用,因为学位越高,专业性越强,前面的道路越窄,可选择的机会越少。这些国内少有的高材生,并没有经过自己慎重的选择,人家给你什么专业就读什么专业,按部就班,无思无欲地读下去,等到4年,或者5年,也许更长时间毕业后,才感到时间白白浪费了,到时候后悔也晚了。

到美国的中国留学生大多来自国内名校,这些学生考上名校主要靠的是聪明和刻苦,但聪明不仅表现在考多少分上,更重要的是表现在大事的决策上,这才是大聪明,其他只能算是小聪明。把自己的未来设计好,具体来说就是找一个热爱的工作,让自己的家庭幸福美满。

王坚来到美国的阿克伦大学,读的是环境工程系,从事有机污染物降解的研究,并拿到了硕士学位。在读硕士的时间里,他感到最大的收获是适应了美国的环境、语言,与周围人的交往方式。但在拿到学位证书的那一刻,他并未感到充实,觉得在国内不懂的问题仍然没有解决多少,与自己的预期目标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他决定继续求学,但他对这个方向并不是太感兴趣,想换一个专业就读。

王坚有一次到辛辛那提市参加一次环保局的培训,他碰上了辛辛那提大学的一位教授,两人长谈了一次。教授说自己的研究方向是处理污水,去除污水中的氮和磷。传统净化污水的理念是把污染物去掉,而很少考虑污水中的营养物质。去除营养物质是一个新的概念,氮磷这类营养物质随水排出,会引起水藻的孳生,把水中的氧耗掉,引起鱼类死亡,最终导致水发黑变臭。

王坚十分兴奋,因为他在清华环保公司的工作正好是这个方向,因此非常希望跟这位教授一起做研究。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教授,教授对这个年轻人很感兴趣。他对中国清华大学的学生有所偏爱,因为他带过的学生中有一半都是清华大学的学生。他就是王坚现在的老板。

转入辛辛那提大学以后,王坚已经十分清醒。他能够审慎地考虑自己的人生,自己的未来,毕业以后究竟要做什么。他对自己做了一个分析,他的兴趣不是做教授,不愿意在实验室做实验,而是喜欢做工程,喜欢去工地。这个更实际一些,看得见,摸得着,学的知识也能用得上。

王坚喜欢思考,也喜欢聊天。他和一个中国留学生就能聊到一块儿。彼此感觉很投缘。那个同学有着与王坚同样的经历。毕业后曾在国内工作过一段时间,是一个很有见解的青年。他与王坚在辛辛那提大学应属同届,但年龄比王坚大5岁,应该说经多见广了,他读完硕士后就回国了。

王坚从读大学开始到现在,一直研究污水处理,对这个领域已经非常熟悉。他来美国已经5年,和美国人接触也比较多,美国人是他的好朋友。他的师兄有的在美国环保局工作,也有的在大学当老师。他相信自己在这个领域里可以大有作为。他2005年就能拿到博士学位,他已经在思考毕业以后的事情。

既然不想做教授,只有去公司工作。但美国做环保的公司分工非常细,一个人只能做一小块。做为中国人,与周围交流有困难,生活习惯也不大一样,在公司里很难得到提升,因此很少见到在美国公司里中国人能做到经理职位的,有的干了很多年还是个工程师。王坚在国内时已经做了项目经理,觉得在这里很难施展自己的才能。因此,一个想法在头脑中逐渐形成:回国发展,自己的天地还是在国内。

现在国内环保公司已经遇到了国外同行激烈的挑战,如果中国的环保公司不与外界接轨,很可能就会被淘汰。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以后,中国开放的脚步越来越快,这是不以人们意志为转移的客观事实,这让人想起飞机场的行李转盘。你上了这个“转盘”,想不跟着转都不行。因此必须按照世界通行的规则办事,必须对国外公司做深入的了解。如果游离于世界大家庭之外,肯定经不住市场的考验。

那个同学是在2003年夏天回国的,他应国内一家环保公司之邀当了老总,年薪很高。那个环保公司一直想找一个有国外经历的老总。然而做了几个月之后他发现,公司的运行并不理想,没有真正懂行的人,一切从零开始,几乎都是他一个人在那里支撑,他的上边还有领导,工作受到很大牵制,收入虽高,但心情很不愉快。在美国,经理人才非常难得,公司会想方设法留住,但中国体制不一样,尤其是国企。那个同学逐渐有了自己办公司的念头。他已经工作过好几年,有经验,还有很多社会关系,对自己有充分的信心。

这位同学在美国也有很多同学,他当然想充分利用这个资源,特别希望与现在仍在美国的同学共同做些事情,互相交流,把美国的管理技术引进去,把中国的产品打过来。

这件事王坚与他磋商了很长时间,王坚想最近回国一趟,到北京、上海、广州、重庆走一走,考察一下,趁年轻时回国创业。

王坚近期的打算是先留在美国,跟着老板做一段博士后。此事已经与老板商定下来,把博士后这段时间做为缓冲,先把国内的公司做起来再说。

他做出这个决定是很艰难的,爱人王枫已经在美国读完MBA,现在一家会计师事务所工作。她奋斗多年才逐渐适应了自己的工作,而且干得很出色。如今小两口儿已经买了一套不错的房子,豪华而且漂亮,车子也有了。这是留学生经过多年奋斗才能得到的。这些他能够轻易地舍弃吗?王坚不是一个莽撞的人,这个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但他又是一个非常果断的人,办事从不优柔寡断,言必信,行必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