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复读的第二年,因为和一个同学发生口角,我们产生了肢体上的冲突,学校对我们做出了很严厉的处理,除了做检查,还要留学查看。因为对处理结果的不能接受,我抑郁了。
父母来看我的时候,是一个中午,看着他们满头的汗水,我知道他们肯定没有坐班车,虽然20多公里的路程只需要几块钱,可是那几元钱对他们来说,除了我的学业,比什么都重要。
孩子,咱们回家。
并没有出现我想象中的责怪和埋怨,他们平淡的态度让我多少有些吃惊。我没有说话,眼泪却先流了下来。
母亲替我擦擦眼泪,她说,孩子,跟娘回家。
父亲帮我收拾书本,我看到他的后脑勺上,积满了尘垢。
我说,不,我不回家。
母亲说,听话,孩子,我们回家。
在学校的日子不好过,回家的日子照常如此,只不过少了一些围观的眼神,多了一些父母的忍让。
每天,父母依旧是下地干活,只是母亲比原来回家的时候早了很多。每次回来,她的手里总会多出一点点东西来,有时候是一两个瓜果,有时候是一两包饼干。但是那些东西对我来说并没有多少吸引力。
我觉得我的世界里彻底没有了阳光,看到什么都是灰色的。有一次因为不能忍受内心的煎熬,我一个人跑到庄稼地里“失踪”了大半天,直到父亲出现在我面前,虽然他极力地压抑着自己的恐慌,可我还是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焦急、担心和恼怒。
父亲揽起我,他的个子比我矮,也比我瘦,却比我有力。他说,儿子,以后出门一定要吭一声,你娘都要急坏了。
我默默无语,其实我并不体谅他们的担心,在我的世界里,我只有我自己。
从此母亲不下地干活了,她每天陪着我,说我小时候可笑的往事,说到动情处,母亲眼里蓄满了泪水。有时候我也会跟着她一起感动。
有一天夜里,我忽然听到了一阵很细小的压抑的哭声。我知道那肯定是母亲的,漫漫长夜里,想起他们活着的不易,我失眠了。
第二天一早,母亲红肿着眼睛说,野外的喇叭花都开了,我们去看看吧。虽然我从小就喜欢喇叭花,可是它们现在根本无法唤起我对它们的热爱。
母亲拉了我的手说,还是去看看吧,都成花的海洋了。
农村里花少,只有像喇叭花这样自生自灭的花朵才能成一定的气候。站在那些喇叭花面前,一种很久都没有过的冲动忽然传遍了我的全身,我兴奋地大叫起来,倒是吓了母亲一跳。
从此,每天早上,母亲都陪着我去野地里看喇叭花,有一天父亲也加了进来。我们在花丛里跳啊叫啊,父亲还和我捉起了迷藏。
天气渐渐凉起来的时候,父亲忽然告诉我,学校撤销了对我留校察看的处分,我不相信他的话,他还喊来了我的同学。看我和同学有说有笑的样子,我从他们的脸上破天荒地看到了久违的痛快的笑容。
我打算重返校园。这下可把父母喜坏了。
父亲依旧帮我整理书本,母亲则给我带了一大堆好吃的零食,他们一致坚持要把我送到学校。
在马路边等公交车的时候,我又看到了河沟里那些随地生长的喇叭花,它们随地而安的态度强烈地感染了我。母亲说,你看那些喇叭花,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开得这么鲜艳,难怪我儿子这么喜欢它们。
其实母亲只说出了一半,我知道在她的内心里,一定还有许许多多要对我说的话。
那个秋天很快就过去了,可是那些喇叭花,还有父母对我的那些宽容和纵容,却深深地刻进我生命的历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