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树,喜欢各种各样的树。
五岁那年,我从外地回到老家,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家的院子里种树。
我种的第一棵树是石榴,是从老村的一个荒废的院子里挖来的,挖时也没工具,用砍草的镰刀,石榴树很大,我没办法全挖出来,只挖了旁边几个细枝,带有很少的树根。
回到家,我马上在屋门的台阶右侧挖了一个坑。父亲从屋里走出来,说:“现在都七月了,你现在种树能活得了,你看看你挖的树根才这么一点点,树没根怎么能活。”
我心里想,我想它能活就能活。我在心里一遍遍地许愿,它一定能活。
姥姥听到父亲说我在院里种树了,也从屋里走出来,一看我种的是石榴,就神情紧张地说:“别在门前种这个,石榴树招鬼!”
石榴树会招鬼,心里多少有些怕,晚上如果我从屋里出来,树上趴着一个伸着长胳膊,拉着长脸,披散着长发的女鬼,那该多吓人呀!
可树种在什么地方我都不放心,我就愿意天天一出门就能看到它。有鬼我也要种到屋门口。
大约过了十多天,母亲指着石榴说:“嘿,它发芽了!”
姥姥也迈着小脚高兴地从屋里赶出来,弯下腰说:“不知道这石榴树是甜的还是酸的。”
这时我才知道石榴树还有酸甜之分,但我相信它肯定是甜的。
我种的第二棵树是李子树,现在我已经不记得那树苗是怎么得来的了,那天我高高兴兴拿着这棵树苗回家,姥姥一看,就说种这个干什么。
我问怎么了,姥姥说这是李子树,然后又说桃养人,杏害人,李子树下埋死人。好像李子树的果子不是用来吃的,而是用来害命的。
我不信姥姥的话,便把它种在了茅厕前面,我想让它离粪肥近点,肯定会长得壮壮的。
种好树,我也纳闷,姥姥怎么认识这么多的树,便问姥姥怎么回事。姥姥笑笑说:“小子,你没去过姥姥家,姥姥村前的那些树都是姥姥家的,还有村里的好大好大的坑塘,也是姥姥家的,那坑塘四周种满了垂柳,坑塘里常年有水,水里的鱼可多了,姥姥想吃了就去里面捞,姥姥什么树不认识呀!”
我还种过一棵垂柳,种在南房的旁边了,紧贴在茅厕的右面,因为茅厕没顶,下雨天去里面解手,常淋湿了衣服,我想让这树长大了给这茅厕打上一把挡风遮雨的伞。
这些树都长得很快,没一两年时间,就都长得一房多高了,只有那两棵核挑树一年年的不见长。叶子大大的,墨绿墨绿的。也是姥姥告诉我,这树结果期间隔特别长,说是爷爷种树孙子吃,姥姥说等我做了爷爷那树才会结果子。
呵,我也会做爷爷,我想不出我做爷爷是个什么概念,那应该是很久远很久远的事情吧。
我在院里种得最多的是槐树,大约有二三十棵,我家的院子大约不到一亩地吧,再种上这些树,院子算彻底满了。每到夜深人静,密密的树叶之中偶尔传出几声鸟鸣,那脆性的声音让我想到晶莹的夜露和稀疏的星星。
最令人陶醉的是槐花盛开的日子,那种淡淡的香气如月光,朦朦胧胧弥漫在整个院落,有时躺在院内纳凉,都有一种漂浮夜空的感觉。
在我离开老家的前一两年,我又在左窗台前种了一棵苹果树,树的右侧是一个鸡窝,里面住着十几只鸡,我想这些鸡如果抬头看见大大的苹果,一定会努力把蛋生得更大些。
大概也是这一年,我从屋门台阶右侧的石榴上分出一枝,种在了左侧,并在右窗台前种了一棵香椿树。
石榴的果实我吃过,个很大,很甜。没看到李子结果,直到二十多年之后,我才第一次见到李子,并喜欢上了李子,喜欢看,更喜欢吃。
大约过了两三年吧,我们全家都离开了这个院落,虽然回去过几次,但一直没有回家看过。所以我也就一直无法知道这些树们究竟长成了什么模样,但它们的身影,却一直茂盛在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