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筋疲力尽了,嗓子如同冒烟一般焦灼。
可是,他已经没有任何力量再跑,他拐进了一个胡同。这条胡同,怎么那么眼熟呢?对了,这不是迷宫胡同吗?曾经多少次,他领着女儿,在这里捉迷藏,而今,这里却成了他的避难所。
终于听不见追赶自己的声音了,他才感觉到腿肚子不住地抽筋,终于可以稍作歇息了。他清楚,这个地方,一般人是无法在里面自由穿越的,把它称之为迷宫胡同,它的每一条道路都非常相像,好多人到里面就只能靠太阳的位置才能出去。方向感差一点的人,只好借助当地的人才能出去。
其实,这个胡同分左右两半,中间有一条三米宽的大巷子,只要认准了这一点,那还是相当容易出去的。
他的腿肚子发软,浑身瘫软了,他顺着一面灰蓝色的砖墙斜倚了上去。
正午的阳光像猎狗一样蹲在了头顶,这面墙的影子,只有不到一米宽的距离,墙头上绿色的藤蔓,像在窥探他的心思,他闭上眼睛,想让自己平静一点,然而,脑袋里一片混乱,他的心乱蓬蓬地,如同疯长的野草一般。只有一个念头很清晰,他必须活着,必须活着逃出去。
他还有一个不满四岁的女儿。一想到女儿,他不由自主地颤抖,心不由得抽紧了。火辣辣的阳光直射着,而他,却不由得打着冷战。他抱紧了自己的双肩,浑身筛糠一般,他跺跺脚,企图让颤抖停下来,然而。颤抖却愈加厉害了。
他知道,他不能面对女儿天真无邪的眼睛,女儿的眼睛,好像在不远处直直地盯着自己,他记起自己给女儿讲的故事,讲警察和坏蛋的故事,女儿总是睁着大眼睛问他,坏蛋是不是该枪毙?他就用大拇指和食指做出了枪的姿势说。是的,坏蛋就得进监狱的。有时候,女儿也学着他的样子,用大拇指做出枪的样子,稚嫩的嘴里喊一句“叭,叭……坏蛋快倒下。”他就顺势倒下,然后,等女儿走近,他突然间跳起来,一下子抱起女儿。父母俩笑作一团。
一个三岁多的孩子,只有好人和坏人的概念,而没有一个明晰的区分。
终于听不到任何追赶自己的声音了,他才静下神来,逃跑,是他唯一的出路,他得逃出去,不然,他永远也没有机会再见到自己的女儿了。
其实,他现在离女儿非常近,可他不能回家,据他的猜测,警察现在可能就在自己的家附近蹲守,等着他这条漏网的鱼主动投网,可他偏不上这个当。
他在心里盘算着,如何才能逃出去,他的大脑里,勾画着这个迷宫胡同里的地图。
这里,早已装在自己的心里了,可是,今天大不像从前,他不能像从前那样从容不迫,今天他得防止警察的追赶。
他选择了最铤而走险的一条道路,他从原路返回去,然后,走到那条南北互通,可以通车的大路上去。他跑,没有人追赶,他疯狂地跑,奔跑成了一种本能和惯性,他看见那条大路了。其实他不知道自己要跑到何处,没有目的,没有任何的打算和计划,他只是想着不要被警察抓住。其实,他今天想错了,警车就停在那条大路上,他能想到的,警察也想到了。
看见了警车,他还是跑,他没有想要停下来,他不能停,也停不下来,他向着阳光奔跑着,突然,一辆疾驰而来的车,前面是一个正在学着走路的小姑娘,小女孩伸出两只手,张开双臂,想要扑进母亲的怀抱,然而,她被眼前这个疯狂的车吓住了,站在原地,小女孩张开大嘴哭喊着:“妈妈……”
她的妈妈,吓得站在路的对面,愣住了。
他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抱起了小姑娘,自己却重重地倒在了车前。随后,警车赶到了,警察们为他戴上了手铐。那位孩子的母亲,不停地恳求警察说:“警察同志,你们可能弄错了,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呢?”
警察们面无表情地带走了他。
看着警车一路远去,这位惊魂未定的母亲,抱着孩子哭了。
审讯室里,他还是一脸的平静,警察问:“如果不救那个女孩子,以你的奔跑速度以及机智勇敢,你完全可以逃走,是什么让你去救了那个孩子?
而他,一脸的平静,他说,是孩子的那双眼睛。
孩子的眼睛像天空的太阳,我只能向着太阳奔跑。
警察们也被感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