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的月光下,星星调皮地眨巴着眼睛,远远望去,雪山像一个躲进白纱帐中的美少女,渐渐地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岗子,一个新兵蛋子,厚重的军大衣将他瘦削的身子裹在里边。像一个久久站立的邮筒,在等待着一封封信件的到来那般虔诚。
呼啸的北风吼叫着。此时。岗子仰望着雪山。他开始想家,想爹娘,想丽丽了。
不知道是几百米以外的雪山晃了眼睛,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一个人,默默地流泪了。
渐渐地,岗子哭出了声。但是,他像警觉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把哭声死死地关在了嘴里,吞了下去。岗子身后一百米,就是营房,班长和老马在看着他哩。他们都知道,岗子的女朋友来信了。可岗子不想让他们知道,他哭了。
整个七班,就班长、老马和岗子三个光葫芦。日子像晒蔫了的萝卜,毫无生机。
岗子清楚地记得他刚来七班的第一天,他兴高采烈地叫喊着:“哇,好美的雪山,我爱你。”说得也是,岗子已经十多年没有见过雪是什么样子了,雪已经是记忆中那片白色了。也难怪,岗子生在成都,一年四季都是满眼的绿色,哪像这里,除过荒漠就是雪山,初来乍到的人都感觉到特别新鲜。
班长用艳羡的眼神望着岗子神采飞扬的表情,随着他眼里那团火光的消失,他才拍了拍岗子的后背说:“兄弟,过几天你就没这么兴奋了,赶紧给自己找一个爱好吧。”
岗子疑惑地说:“爱好我有好多呢,班长你有什么爱好呢?”
班长扬了扬手中厚厚的一本书说:“我就好这个,不然会被闷死的。”
岗子依然不解地说:“这么美丽的地方,活人还会让尿水憋死不成?”
老马笑了,笑声有点惨淡,他操着浓重的陕西方言说:“小伙子,别高兴得太早,有你娃娃哭得时候。”
老马其实也不老,就比岗子大四岁,常年的风沙,让他看上去苍老了好多。老马的爱好是唱歌,整天站在山上唱。有时候,他还没有开唱,高原反应已经让他的声音沙哑了,他服一点润喉片,又开始放开嗓门吼陕北信天游:“提起个家来家有名,家住在绥德三十里铺村……”班长在营房内大喊:“回来,你不要命了吗?”
正如班长所料,一个月后,岗子的新鲜感过去了,他的心像猫抓一样的难受。岗子感觉到空中飞过一只苍蝇蚊子,他都要兴奋好大一阵子。
有一天,岗子看到一只屎壳郎。他从早晨一直望到黄昏,他对着那只屎壳郎说,哥们,你不要乱跑,我明天还要来看你。他用一个烟盒将屎壳郎扣在了下面,第二天,等他到了那里,屎壳郎早已没影了,岗子好一阵子失落。
夜已经深了。班长和老马已经睡下了。岗子擦干泪,不声不响地回到了营房。
第二天,老马在站岗,班长正对着那台十七英寸的电视机较劲。电视信号太弱了,看起来就像下雪,隐隐约约地能看到人影,有时候还发出滋滋的噪音。最恼火的,是突然间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班长有他的绝招,他狠狠地朝电视机啪啪地拍两把,也怪了,图象又出来了。
岗子红着眼圈等班长摆弄完电视,才说:“班长,我女朋友来信了,她想看我们的雪山有多美。她说了,如果真正能拍到我在雪山的照片,她答应来雪山当我的新娘。”班长沉思了一会儿说:“你小子别耍花招,快去快回,注意安全啊。”
岗子提着工具包,包里装着相机,还有他的雕刻工具。岗子爬到了雪山顶上,他拿出了自己那套雕刻工具,他要雕一个美丽的新娘给自己。他临摹着女朋友的照片,一个酒窝,一种眼神,他都力求做到最完美。新娘在他的雕刀下一点点显现出神韵来,而岗子的手,却渗出了一滴滴血珠子,染红了新娘的头,雪雕像披上婚纱的女子那样惟妙惟肖。
岗子终于完工了。他结结实实地躺在雪地里打了几个滚,随后兴奋地脱下外衣在手里抡起,大声喊着“雪山,我爱你,丽丽,我爱你”,雪山不语,它只是默默地看着岗子。
岗子抱着雪雕的新娘,肆意的泪水一滴滴落在新娘的脸上。
然而,谁又能意料到,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正向他袭来——雪崩了,班长听到这个消息,头皮都发麻了。
第五天,岗子的尸体找到了,在他携带的相机里,岗子深情地拥抱着一个美丽的雪雕女子,他随身的信封里,有一个姑娘的靓照,姑娘说了,你去和雪山过日子吧,我要嫁给别人,明天就结婚了。
班长默默地流着泪,然后转身问老马:“他是第几个雪山上失恋的兵?”
老马无语,他狠狠地向着雪山抛出了一颗石子,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