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青石板的乡镇小道上。看着这座在历史与现代里恍惚的小城,夏可可终于想起了此行的目的。
对了,她是为了妈妈而来的。
寻找那位叫做广玉兰的女士。
夏可可想去探访一下当地的老人,就是不知道去哪里能找到,沈灏晨此时又行走不太便。
她正想让沈灏晨在哪里等自己一会,沈灏晨却已经先行了一步,牵着夏可可的手,宛如极其熟悉这里的环境似的,他那么轻车熟路地越过大街与小巷,越过沿路斑驳的青瓦白墙。
握着夏可可的手,却微微地渗着汗。
可是天气并不热。
在窄而矮的巷子里,甚至有种渗渗的寒。
沿路会路过路边开放式的小公园,或者说,只是几棵树与几条长椅组成的小镇一景,石凳上,有几对年老的夫妻,握着手,相对坐着,一人接一句地唱着歌,夏可可听不懂歌词,应该是当地的语言,曲调很简单,不断地咏唱重复,可是透过歌者交织的目光与紧握的双手,她却觉得莫名感动。
夏可可下意识地捏紧了沈灏晨。
突然间,想这样一直走下去。
一直走,一直听,到最后的最后,所谓的尽头。
许久以后,夏可可知道了那些歌的名字。他们称它为嘹歌。
他们终于停在一座低矮的房子前。说那座房子低矮,其实是不太公平的,如果时光逆流许多年,这座房子,也许是哪位大家闺秀的绣房。
只是,里面大概经历了太多的破坏,甚至于,大火。房子的一般都变成了嶙峋的焦黑色,如枯瘦的手指,伸向天空的方向。
门楣已经衰败,大门也残缺了一块,耷拉地挂在屋檐下,枯败的草从里面透出来,显然,已久未人居。在墙壁的外侧,还被当地的政府,画上了一个大大的‘拆’字,用红色的淋漓的圆圈环住,与这片断壁残垣瞬间出入。
“这就是,我出生的地方。”沈灏晨并不进去,他站在门口,轻声道。
夏可可怔住。
她更加仔细地看着面前的房子,大门后面,是一座古式的楼房,像在某个风景区见过的戏楼。风吹朽木,二楼有一扇仅存的窗棂在拍着残壁,壁面红色落尽,只剩灰白的墙……夏可可恍然间看见它没有衰败之前的景象:那会是一座簇新的楼,这样精巧的雕工,宛如江南世家的琼楼,在这个山沟小镇里,也许是让人艳羡的奇葩,多年前,一定有一位极美的女子,站在镂空窗棂之后,对着镜子,理着红妆。
惹得路过的行人翘首盼望。
而那个女子,必然,是灏晨的母亲。
那个……掐着自己脖子的……女人。
夏可可的背后又渗出了一阵寒意,不知为何,只是,寒得彻骨。
“这曾是平果最受人尊敬的家族,他们不是本地人,是从外面迁来的,老板有一个戏班,还有一个女儿。可有一天,老板疯了,变得不可理喻,戏班的人不堪忍受,全部离开了,他也因为晨练时失足从山上摔下来,过世了。后来,他女儿也疯了,她一把火烧了这里,那一家人,便彻底里消失在大家的视线里。——这里的人说,因为他们得罪了山神,所以他们世世代代会遭受疯癫或者令人不齿的罪孽。”
沈灏晨的表情很平静,便好像指着一个景点,介绍一个与景点相关的传说故事而已。
完全,不尽真实。
可是夏可可无法感慨,她很清楚,这是沈灏晨的家庭。
他说的,是他的外祖父与母亲的故事。
“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你何必还要把这种流言放在心上。”她有点虚弱地提醒。
在这个信息发达,卫星送到宇宙,人类登陆月球的时代,还会有什么古老的诅咒呢?
沈灏晨微微一笑,“难道你真信了?”
夏可可一愣。
“骗你玩的。”他难得开玩笑。
转身时,沈灏晨语调轻松至极,他甚至没有再看那个地方一眼,似乎,真的只是一场玩笑而已。
夏可可眨眼,她看不透沈灏晨的用意。
临走,夏可可最后一次回首。
看着那栋已经成为过往的雕梁画栋,寒风瑟瑟,从灰烬里艰难抽出的杂草,在风里轻轻地摇摆不定,恍人心魂。
不安。
如此,如此不安。
午饭自然也是在平果吃的,没有正经的餐馆,当地人似乎也不爱放作料,菜里有股很原始的猪油味,夏可可从未害过喜,怀孕之后,和以前似乎也没什么两样,可是在闻到那股味道的时候,还是冲了出去,呕吐得厉害。
现在想来,她在家里的时候,晚上的膳食大多是顾远桥准备的。
他好像会故意将口味做成酸辣,或者清淡爽口的那种。
沈灏晨出门去看夏可可的情况,等她吐完,他递过去一瓶水,“漱漱口吧”。
夏可可接过去,灌一口,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地洗了好久,才把嘴里的猪油味洗掉——虽然不愿承认,可是夏可可真的很怀念那个变-态桥的厨艺啊!
“算了,别吃了,喝点果汁。”沈灏晨拿出一瓶不知从何时准备的番茄汁。
鲜红的汁液。
夏可可几乎想也不想也接了过去。
她现在需要用酸味来压一压。
可是当夏可可的手放在瓶子上,不知为何,沈灏晨没有松开。
夏可可稍微用了点力,满心奇怪。
他松手了。
沈灏晨的眼睛里,重新弥着一层雾,很浓很浓的雾,宛如瘴气层层的丛林。浑浊而危险,盛满了夏可可不曾注意到疼痛与哀伤。
她一口气喝了一大半。
清爽的口感让夏可可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然后她仰起脸,笑吟吟地看着沈灏晨。
她的眼睛发亮,刺痛着他。
那最后的,灿烂的,笑颜。
顾远桥离开了二姐的家。
他并不想回老爷子的家,也不急着去医院见大哥。
顾远桥住进了宾馆,他在宾馆房间里打了几个电话,对方好像有点预料不到,愣了一会,才惊醒,“你真的是Rain?”
“如果当年你许下的承诺还算数的话。”顾远桥淡淡道:“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