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沈灏晨低低道。
他是真的真的,不知道。
“什么叫做不知道?”华菊蹙眉,方才莫名升起的心软,很快被恼怒取代了。
这个男人是打算不负责任吗?
“昨天晚上,我告诉可可,不想要这个孩子……”沈灏晨神色轻惘,第一次在华菊面前显露出一种近乎无助的脆弱来,“可现在,我不知道。”
“什么?你让可可去流-产?”华菊虽然惊叹于他的颜,可并没有因为这份美-色而怜-香-惜-玉,她灼灼地望向沈灏晨,如果目光有实质,她几乎要把他烧燃了。
出去找女人已经很可恶了,居然还让女人流-产。
伤了心还要伤人家的身!
华菊几乎要踹死他。
“你这是谋杀,知道吗?谋杀亲子!”华菊忍着气,继续道。
“我知道。”沈灏晨避开她的视线,静静地望向华菊身侧纯白的墙壁,眼底的迷惘也越发浓重,如雾笼重水,“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这个孩子挡住了沈先生的光辉前途了吗?”华菊刻薄道。
“可是我害怕。”沈灏晨没有被华菊的言语影响,他低低地呢喃了一句,也不知是回答华菊,还是说给自己。
或者,只是一缕如烟的叹息。
华菊愣住。
害怕,害怕什么?害怕自己无法承担父亲这个职责?
难道会得产前恐惧症的,不仅仅是女人?男人也会产-前-抑-郁?
沈灏晨却没有再说话,他微微低了低头,算作欠身告别,居然就这样丢下一头雾水、气急败坏的华菊,走了。
华菊望着他的背影慢慢地融入医院广场前熙熙攘攘的人群,跌跌脚,往楼上折返回去。
待会再想法子收拾这个男人。
现在,她还是挂念夏可可多一点。
顾远桥待华菊与沈灏晨离开后,也毫不客气、当仁不让地进去看可可了。
夏可可早已经醒了,正坐在病床上,有点迷糊地发着呆。
经过一夜的安眠,她的气色看着不错,脸蛋红扑扑的,实在不像病人。
不过,也不像孩子的妈。她自己便和个孩子一样。
大孩子。
顾远桥顿时觉得好笑。
他慢慢地踱到夏可可的床边,很随意地说:“原来你睡觉还打呼噜的。是不是因为你长得太胖了?”
夏可可脸色一红,从方才懵懵懂懂的小兔,立刻变成了张牙舞爪的刺猬。
“你才胖!我这叫做圆润!珠圆玉润懂不懂!——话说,你怎么在这里?”
她记得自己最后看见的人,分明是沈灏晨。
“怎么,看见我不开心,难道不该喜极而泣吗?”顾远桥慢条斯理地问,仍然是找抽的自以为是还有自-负。
夏可可无语地望了他一言,也不搭理,只是目光越过顾远桥的肩膀,向他的身后望过去。
仿佛在等着什么人似的。
顾远桥脸色微沉,没情没绪地问:“你在等沈灏晨?”
“他呢?”夏可可也没有逞强,抬眸,探寻地看着他。
很清澈的眸。
连最起码的伪装都没有。
也许他们都不是会伪装的人,只是,他是不屑,她却是不会。
“不是已经决定放下那个人了吗?何必还要问?”顾远桥不动声色地转过身,手端起桌上的玻璃杯,拿起来,“喝水吗?”
笑意已收起。
他的语调突然变得很慢,沉沉凝凝的,仿佛隔着很厚的尘灰,疏离得很。
“不用了,谢谢。”夏可可也突然客气了起来。
顾远桥总是有本事让她失-控-抓-狂,好像他们之间很熟络似的,但当他不再嬉皮笑脸的时候,就会突然变得很遥远。
遥远到夏可可意识到,其实他们是如此陌生的关系。
细究起来,也只是雇主与雇员而已。
譬如那次慈善晚会。
譬如现在。
“给你一个建议,其实两个人在一起,最好的结局,就是要懂得什么时候放手。不一定什么事情都会善始善终,大多数时候,都是虎头蛇尾,由爱生怨……不得好死。”顾远桥继续用那样旁观者的语调继续说着。
他已经弯腰将保温瓶的茶水倒进了杯里,先不忙着递给夏可可,只是悬在面前,晃了晃,看着水汽若有若无地蒸腾。
现在太烫,他要等着水再凉一些。
夏可可又默了。
他总是有那么多歪理啊。
“来,还是喝点水吧。多喝水对你身体好,就算你不打算爱惜自己,我也不能坐视不管。”好容易等指尖触摸到的温度稍微凉了一点,顾远桥还是将杯子递到了夏可可的面前。
命令的态度,完全不给她说“不用”的机会。
夏可可没推辞,自然,也没有伸手去接那杯水。
她抿着唇,望着这位实在有点莫名其妙的男人。
“我知道你离婚了很多次。”她说。
华菊说过,顾远桥有过三次婚姻。婚姻之外的艳-史,大概也不计其数吧。
一个总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又怎么明白坚持的意义。
顾远桥没有做声。
“所以我们不需要在这个问题上沟通了。”她很果断地结束这个话题。
顾远桥的歪理,常常会让人无法辩解。
可是感情,不是辩论赛。
她不和他争。
不需要。
顾远桥端着水杯的手在夏可可的面前停了一会,一片好心当成驴肝肺,他也没生气,反而在短暂的静默后,忽而笑了起来。
幸灾乐祸般地讥嘲。
“那你想怎么样?抱着沈灏晨的腿,一边哭一边喊着,‘看在孩子的份上,求求你别丢下我’么?”
夏可可蹙眉。
顾远桥此时的嘲弄简直称得上邪-恶了。
还有……
“什么孩子?你比谁都清楚那只是个谎言。”夏可可也有点生气了。
顾远桥是她的谁啊,就算她拿了他的工资还欠了他的人情,但也用不着他对自己的生活指手画脚吧!
“我原以为,只要我们能有个孩子,就能挽回他。……可是孩子根本留不住他,何必还要提这个话题?有什么用呢?”想起昨晚沈灏晨的决绝与冷漠,夏可可止不住一阵心寒,她喃喃地自语。
算了,还谈什么坚持不坚持呢。
也许顾远桥是该嘲笑自己,看不起自己。她都被男人那样冷酷地抛弃了,还死皮赖脸地挂念着巴结着,可不是-犯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