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落花人独立:金庸的情侠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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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王重阳:形式主义的活死人

王重阳的一生,是不快乐的。

即便他华山论剑得了第一,在四大宗师之上,他也快乐不起来。相比四大宗师,王重阳的家国情怀最重,大丈夫情结最深,大男子主义最盛。他要的,不是天下第一的称号,而是拯救苍生挽救天下。

一个人有天大的心却没有天大的本事,那部分没有满足的心只能用来气馁了。

王重阳走的,是弃文学武的路子。近代中国大厦将倾,很多好男儿也是这样投笔从戎的。王重阳龙凤之姿,一举义旗,就占城夺地,在中原建下了轰轰烈烈的事业!可惜可悲的是,他的草莽之师终抵不过金兵铁骑,且战且败,将士伤亡殆尽。这正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起义之师初期肯定士气旺、劲头足,单凭人人心头一股狠劲儿,那也能拧下敌人的脑袋当板凳。行军打仗,千头万绪,千谋万虑,比他夺天下第一可难上千倍万倍。甭说其他,光这粮草给养,就是一大难题。从王重阳给林朝英写的书信中可以知道,王重阳的给养渠道不丰富也不顺畅,靠的还是变卖珠宝这一项。由此而观,王重阳的队伍被打败打散,不过迟早的事情。

项羽兵败,自刎于乌江。王重阳没有自杀的勇气,用了一个非常形式主义的词及一座非常形式主义的房子把自己封闭起来——自称“活死人”居住在终南山的古墓里,还把这叫“不共戴天”,不愿意与金人共居于青天之下。他是的确没有面目,那些追随他的兄弟,那些浴血沙场的将士,他给了他们信仰、目标,在他的信仰和目标的召唤下,他们甚至交付了生命,可王重阳,最终没有能力带领他的部众、兄弟走向最后的光辉的胜利。退一万步说,即使这些人不需要任何交代,他就能,朝气蓬勃地面对自己么?

当然,王重阳以这种自虐的方式减弱了他的败将形象,也可能会平息一些他心内的愧疚、罪孽、不甘,但是王重阳要重新过回普通人的生活却不太可能了。

有一个人幻想能把王重阳拉回正常人的轨道。她,就是林朝英。

在古墓中,林朝英的画像对面有一幅王重阳的画像,却只是一个背影,多么有趣。除了兄弟部众,王重阳最不好意思面对的一个人恐怕就是林朝英了。当年王重阳输了古墓给林朝英,却藏了一手,到死也没有告诉林朝英古墓的断龙石放下后还有另外一条逃生的路。他怕林朝英看他不起,以为他贪生怕死。从这一点看来,林虽是王非常看重的人,但林也给了王非常大的压力。他在她面前,其实是自卑的,需要时时拉起高大坚强的虎皮他才觉得镇得住林朝英。林朝英挂王重阳的背影像,是深谙王重阳性子的。知道王重阳的性子,还想着要去拉回他,林朝英的做法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林王二人都是高才之人,才高胆大,总以为天下事莫有不顺遂自己的。

在林朝英之前,有许多人来劝王重阳出墓,王的故人好友、同袍旧部。没人成功。林朝英成功了!设若王、林二人共举义旗,这抗金之路说不定走得更远。因为论才能智慧、识人断物,林朝英远在王重阳之上。林朝英助王重阳,不异于诸葛亮助刘备。

七日七夜,连番辱骂相激,王重阳忍不住了,终于跳出古墓……

林朝英真非寻常女子,为人处事不苟平常。

出墓后的林王二人,定有一段相处和谐柔顺的时期,也定是在这一时期二人论及婚嫁。林朝英一定以为王重阳心意已定,才隆重给自己备好了嫁妆嫁衣。

多少年后,林王二人都灰飞烟灭了,小龙女和杨过猜想,祖师婆婆在幽居古墓的日子里,不知多少次背着人试穿那套凤凰嫁衣,她该有多黯然和无奈于这瑰丽盛大的美丽无人可识无人可伴……杨过这调皮小子,在林朝英创造的玉女剑法和玉女拳法里,私自加了一招,叫“幽居古墓”,说的是林朝英,临摹的是小龙女。林朝英如果知道,会否大感安慰,或则又气又笑呢?

林朝英人美,天赋高,武功才智都是顶尖的。她的这些优点,于她自己是完美;于王重阳,却处处形成了一种攻势。与林朝英在一起,王重阳随时都处于一种防守状态。终于防守变反攻,二人因爱生恨,要以一场比试来结束二人之间的痴缠。

比试的方法和规则都是林朝英定的。看来王重阳是甘愿接受林朝英的任何惩罚了。最后的结局或许早在林朝英的预料中,但林朝英定是不甘心的,心里是有气有恨的。她设计这场比试,而且成竹在胸,无非,是想最后给王重阳一点苦头一点教训。她知道王重阳是不会娶她的,而她的目的,也不过要王重阳受挫认罚。

王重阳是好无聊的人。虽然再是怎么军情紧急的情况也要给林朝英写信,可写信总是鞑子长鞑子短的,不见半个字的直接相思之情。相比之下,看林朝英,多么高情雅志,你看她创造的拳法剑法,叫什么“扫雪烹茶”“松下对弈”“池边调鹤”“小园艺菊”“西窗夜话”,这哪里是御敌之术,明明都是娱己之情。

哎,其实以林朝英的才情逸趣,王重阳实非良配。黄药师倒可比肩,即使不做伴侣,做知己也能成就一番佳话。

或许王重阳人到中年,需要的不是爱情而是友谊。这个年龄段的男人,一个知己不论男女都比一个情人对他的生活有利。

而女人,从来不想做男人的朋友。

其实婚姻也不过是种形式,你王重阳既然连古墓都入得,还怕婚姻这座坟墓么?况且,还有个如花美眷,陪着你在这坟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