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尧不在的时日里我闲得发闷，每日里都将刺绣拿出来拨拉着，午后我也会坐在院子里晒着春日的阳光同老树妖爷爷说话。
没有云尧在的时日里，我从不细数过了多少日子。直到那个噩耗传来时，我才知道，原来已经过了会试时间了。
云尧是被一辆马车拉回来的，他面色惨白的躺在车里，驾车的车夫停了车，和我一同将云尧扶着躺到了床上，然后车夫叹了口气，摇着头走了。
我竟没有来得及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此时我的所有注意力都在只剩下一口气的云尧身上，他只是去会试而已，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被送回来了？
难道云尧得罪了京都的大官么？
眼泪不停地溢出，滑落我的脸颊落在地上化成了一颗颗的钻石，可我现在根本没有心思去注意这一幕。
“云尧，云尧……你怎么了……云尧，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云尧，你还没有实现对我的承诺……你怎么可以就这么躺在床上，你快起来……云尧……云尧……”
我不信他会死，我不要信他会死，他一定会没事的，他怎能就这么死了！
对了，我可以输送妖力给他的，我擦了擦脸，拿起云尧的手，妖力通过相连的双手流进了云尧的体内。
云尧咳嗽一声，醒了过来。
我心下一喜，看来这方法管用，我刚要扶起他，他却摇头，艰难的抓着我的手道：“海生，我对不住你，我……我没能中榜，我的试卷，竟被那奸人使了法子换成了他人的……我没法实现我的承诺了……我……我好恨！我去找人理论，却……海生，你还尚年轻，葬了我便找个老实人嫁了吧……海生，我爱你……”
我流着泪直摇头，“不，我不要，云尧，你好好地活过来，我不能没有你……”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云尧便已松手咽了气。
他闭上眼的前一秒，看着我的目光带着无限眷恋与柔情，令我的心脏生生地抽着疼，松开我的那只手无力的垂落床边，轻轻摇晃了几下。
我呆滞的看着他闭上的眼睛，无意识的喃喃开口，“孩子也不能没有你……”
老树妖爷爷化成了人形走进来，他轻声叹息：“海生，节哀吧，你不为自己，也要为了你的孩子。”
我摇着头，眼泪一直掉着，对老叔妖爷爷的话恍若未闻，地上化了一地的钻石。
我看着云尧苍白的脸，轻声说道：“云尧，你不要再同我开玩笑了……”
“云尧，你快睁开眼睛看看我呀……”
“云尧，你还不知道，我怀了你的孩子了……”
“云尧，他虽是个半人半妖，但我知你定不会嫌弃他的，对吗……”
“云尧……云尧……”
我不眠不休的看着他，与他说着话，眼泪一直落着，直到三天后，我才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老叔妖爷爷上前托住我，这才发觉我的身上已裂开了一寸寸的干涸的口子，就连头发也变得枯黄，气息微弱，这是严重缺水的状态，老叔妖爷爷将我抱到了井边，扔了下去。
所幸的是，这附近的人家没有多少，他将我扔下去的时候并未有人看到，若是被人看到这一幕，说不得还会以为老叔妖爷爷在杀人抛尸。
地上的钻石也被他收集起扔进了井里，钻石遇水便化，一颗颗的融化在一起，最后形成了一个水层，包围住我，发出了淡淡的青光。
鲮鱼妖一族至悲至伤的眼泪落地，便会化为钻石，这是鲮鱼妖一族与其他鱼妖族类唯一的不同。
但这流出的眼泪，却是鲮鱼妖自身的本源，流失太多，会伤及根本。
而老叔妖爷爷此番的做法，便是让我将之再次吸收进体内。
水层慢慢被我吸收，直到最后消失不见，我在井中泡了两天，才醒过来，我不言不语，静静地坐在院子中，看着院子旁边的那座坟墓，老叔妖爷爷趁我在井中时已经将云尧葬在了院子旁边。
我还是不愿相信云尧已经不在了，我恍惚着，仿佛看到了云尧坐在我的对面，他温柔的笑着，轻轻的唤着我的名字：“海生。”
第一次遇见他，是他抱着我，笨拙的往我脸上洒水，焦急的模样似乎我于他十分重要一般，我便是在那一瞬间，做了那个随他回家的决定。
他去参加童试之前，意气风发的对我说：“海生，中三甲，于我而言便如探取囊中之物一般简单。海生，等我高中以后，我便回来娶你过门！”
他替我取名时，曾还笑着点着我的额头，说道：“海生，你是我在海边救起的，就像是大海的女儿，所以，我叫你海生。”
还记得，他去会试那日早上，抱着我说道：“海生，你放心罢，我一定会待你好的，如果我辜负了你，那便让我不得好死。”
去年秋闱之前，他认真温书，写字时，我替他研墨，他一边蘸着墨水，一边转头对我温柔的笑着。
他做先生时，我去送饭，和孩子们玩闹，他就站在旁边看着我柔柔的笑，回家后，还问了我：“海生，你喜欢这些孩子么？”
我做了一个梦，梦中云尧还在，他还是那般温柔，他总是微笑的看着我，轻声的唤我的名字：“海生。”
最后，他摸着我的头，眼中是那无尽的爱意，以及宠溺，他说道：“海生，你快振作起来罢，莫要让我再担心你……海生，我走了……”
云尧的身影在这声音中渐渐消失，我怎么抓，也抓不住。
一惊，便醒了过来。我转过头看向那座坟墓，怔怔地，云尧……
直到胸口传来一阵沉闷，我才回过神来，那个梦，是云尧在担心我吗……他要我振作起来……云尧……云尧……
我忍住了即将落下的眼泪，我不能再让云尧我为担心，我抬起头，对恢复原形的老叔妖爷爷道：“爷爷，云尧他……真的没救了么？”
老树妖爷爷摇头，道：“海生，上天冥冥中自有注定，他命该有这一劫，不可强求。”
“爷爷，我……我想知道他来生是在哪，我想知道他来生过得好不好，哪怕，只是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