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戏剧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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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我只想快点好起来

相聚总是短暂的,离别则是最可恶的。

路随将雾茫茫送到黄土村村口就往回走了,实在是黄土村的条件也容不下他那一行人。

雾茫茫拉着路随的手道:“是我给老彼得打电话,请他帮忙扣下信的,你回去不要怪他。他也是缠不过我,才同意的……我只是想给你惊喜。”

“这种惊喜还是少来点儿吧。”路随道。

于爱的人而言,失去她的消息总是让人忍不住就往最坏的方向去想,那种感觉太糟糕。

“工作结束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路随一句话就把雾茫茫想给他的下一次惊喜枪毙在了腹中。

雾茫茫是十月初回城的,路随接到她的时候,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说了句:“这是我女朋友,还是我女朋友她妈呀?”

雾茫茫当时就石化了,她虽然料到路随的气憋了这么久肯定是要发泄发泄的,她都已经做好肉偿的准备了,但是万万没料到这人居然这样打击自己。

这梁子可就结大了。

若换了以往,雾茫茫肯定要演路随的丈母娘的,但现在她只是猛地跳到路随身上,双腿夹住他的腰,抱着他的脸就开始啃:“嫌弃我是不是,嫌弃我是不是?”

路随赶紧将雾茫茫搂实了,怕她摔下去屁股开花。

久别重逢,干柴烈火,连路随都放开了在人前秀了一把恩爱。

上车时,雾茫茫掏出小镜子整理妆容,其实也没有什么妆容可言,她都很多天不敢看镜子里的自己了,这会儿是不得不勇于面对现实,琢磨着该怎么补救自己的肌肤。

雾茫茫挑剔而嫌弃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转头对路随道:“路先生,你口味真重啊,对着这张脸都能下得了嘴。”

路随干咳了两声道:“这两天视力有点儿模糊。”

回到城里已经是次日下午的事情了,雾茫茫美美地泡了个牛奶浴,这才感觉又回到了文明世界。

路随推门进来时,雾茫茫正忙着做全身保养,手脚都不得空闲,至于美容Spa会所那边,已经约好了明天的时间。

此外头发也需要精心呵护一段时间。

雾茫茫一边抹着身体乳,一边盘算着自己的时间安排,骤然听路随说晚上要一起出去,雾茫茫都没回过神来:“啊?我也要去吗?可是我……”这么黑,实在不想出门好吗?

“宁峥他们都想见你,还有路琳在里面挑唆。你两个多月不在,他们都以为我们又分手了。”路随面带不满地坐到雾茫茫身边,“这种事情解释一次还行,多解释几次大家就会误会的。”

雾茫茫嘟嘟嘴,看来不去是不行了。

人靓肤白的时候真是穿什么都好看,可这皮肤一黑,配色就是个老大难的问题,雾茫茫在衣橱里挑挑拣拣了许久,才勉强挑了件蓝色裙子穿上。

路琳看到雾茫茫的第一眼就道:“黑了,瘦了。”

“黑点儿更性感。”宁峥从雾茫茫的身后走过来。

雾茫茫转过头去就看见了宁峥的招牌笑容。

“许久不见,我还以为你又把路随甩了呢。”宁峥道。

雾茫茫看着宁峥脸上那丝毫没有掩饰的遗憾,才算是理解路随非要把她提溜来的原因了。

正说着话,沈庭和蒋宝良夫妻也过来了。

王媛和蒋宝良虽然还没有摆酒,但是法律手续已经是完备的了。

雾茫茫上去和他们寒暄了几句。

“听说你跟队考古去了?”沈庭道。

“嗯。”雾茫茫点了点头,抬手将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

沈庭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

女人在爱情方面的直觉总是特别灵敏,虽然他什么都没说过,做得最出格的事情不过是在A大跟她吃了一次麻辣烫而已。

“很辛苦吗?”沈庭又问。

“还好。”雾茫茫答道。

“你和路随怎么样了?”

“挺好的。”

“打算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沈庭又问。

呃,这个问题可难为住雾茫茫了。

幸亏宁峥过来解救了她:“路琳那边叫你呢。”

雾茫茫朝沈庭歉意地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宁峥在沈庭耳边道:“别问她了,路随上次说,他和茫茫还没有结婚的打算。”

沈庭垂眸不语。

宁峥也没说话。

人总是会以己推人,而聪明的人又最爱自以为是。

路家家大业大,路嘉楠又不喜欢雾茫茫,路随的确是可能选择只和雾茫茫保持恋爱关系的,这件事对他们圈子里的人来说太正常了。

婚姻可不是两个人的事儿。

雾茫茫可不知道还有人在帮她操心婚姻大事。

她现在唯一操心的就是怎么把一身白皮养回来。

好在雾茫茫天生底子就好,在屋子里养了一个来月就又恢复了大美人的水准,不过她是闲不住的性子,A大和本城来回跑也不嫌累得慌。

“你最近在忙什么呢?”路随皱着眉头看向刚到家的雾茫茫,他已经三天没见到这姑娘的人影了。

雾茫茫一点儿也不怕路随皱眉,脸上笑容可是灿烂极了,她双手背在身后对路随道:“我有东西给你看。”

路随挑挑眉,雾茫茫就像求表扬的小朋友一样,将一尊青釉仿汝窑花瓶递到了路随眼前。

路随虽然不懂古董鉴定,但也能一眼看出这是现代货,不值钱。

“我跟着大师父学的,亲自烧的呢。你说姑姑生日我送她这个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诚心?”雾茫茫道。

“你知道姑姑的生日?”路随有小小的诧异。

雾茫茫放下花瓶走过去抱住路随的手臂道:“当然知道,我查过的。快说,你现在是不是觉得特别开心、特别窝心、特别感动、特别……”

“特别想吃了你。”路随抵着雾茫茫的唇瓣道。

路嘉楠的生日在十一月中旬,因为不是整寿,所以只请了亲戚和最好的几个朋友。

雾茫茫挽着路随的手臂踏进路嘉楠的家时心底格外忐忑,这还是她和路随和好之后,第一次正式拜访路嘉楠呢。

拖了这么久才来,雾茫茫是越想越担心。

路嘉楠看到雾茫茫时,一如既往的亲切,这让雾茫茫松了一口大气,她真是想太多了,路嘉楠这种人是从来不会当面让人难堪的。

“你送的花瓶我很喜欢,听路随说是你自己烧的?”路嘉楠问雾茫茫道。

“是。”雾茫茫道。

路嘉楠道:“有空时和路随多过来吃饭。”

雾茫茫点点头,她心里忽然想一句在网上看到的话。

说是如果家中儿子强势的话,就不会出现婆媳矛盾,路嘉楠虽然不算是雾茫茫的婆婆,但如果没有路随的强势,雾茫茫觉得自己这个侄儿媳妇做起来恐怕也是很不容易的。

想到这儿,雾茫茫就忍不住往路随那边投去眼神。

路随此时正和他姑父,也就是路嘉楠的丈夫以及陈铭树的妹妹和她的法国丈夫寒暄。

雾茫茫轻轻走到路随旁边,听他正用法语和巴蒂斯特聊天,她侧耳听了几句,多亏这几个月来的用心学习,居然也能插几句嘴。

这下连路随都侧目了,当初雾茫茫虽然跟着法语老师学了一段时间,但鉴于她的学习态度,其成效就可想而知了。

“你什么时候恶补的法语啊?”路随在雾茫茫耳边问。

雾茫茫想了想,然后偏头道:“当初你忽悠我要带我去法国酒庄玩儿,我就开始学了。”

路随的眼神告诉雾茫茫道:信你才有鬼!

晚上,雾茫茫在床上被路随捉住脚施以“挠脚心”的酷刑后才不得不坦白:“好啦,就是上次莫洛温夫妇来之后,我就想下次我一定会陪你去招待他们的,总不能一句法语都不说吧?”雾茫茫趴在路随的耳边道。

虽然路随替她将一切她不喜欢的应酬都挡在了外面,但是人心都是肉长的,雾茫茫也想要为路随做点儿事情。

“你怎么会有时间学法语的?”路随表示怀疑。

“时间都是挤出来的,我发现啊,越是忙碌的时候,干劲儿越足。去黄土村的时候我带了法语教材还有配套的音频,晚上想你想得睡不着的时候就学一会儿。”雾茫茫道,她说得虽然轻松,但其中的辛苦却是可想而知。

在雾茫茫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情况下,她现在的生活状态和去年与路随谈恋爱时其实已经相差无几了。

或许将来有一天她猛然回头,就会发现这个事实。

现在的她照样要陪路随出席各种应酬,然后还要恶补法语、日语以及其他语言,每天忙成狗一样,连游戏都很少能玩了,但当初藏在她心底的反感和抵抗,现在却已经完全消失。

这真是不可思议的改变,同样的生活状态,只因为心态变了,一切就不一样了。

时间飞快地走到了十二月,这个月里有着十分盛大的节日,还有路园的圣诞晚宴。

还没到平安夜和圣诞节,街上就已经到处是圣诞节的气氛了。

雾茫茫最近在A大做实验赶论文,冷落了路随不少日子了,眼瞅着节日快要到了,她才飞回本城,也没有回路宅,直接去了路氏,想给路随提前空降一个“圣诞美女”。

雾茫茫从电梯出来后,神经一直处于兴奋状态,她一想到自己背包里特别定制的圣诞老公公版超短小红裙就觉得各种不能自抑,搭配的还有一顶可爱的红色三角帽,雾茫茫可以肯定路先生一定会超级“兴奋”的。

这样他就能原谅自己一个礼拜的缺席了。

雾茫茫穿过路氏中央公园的巨型圣诞树,正准备刷个脸上楼时,听见耳边有人喊“茫茫”,她反射性地转过头,就看到了那个人。

程越。

有很多人你以为再也不会见到,却在你最猝不及防的时候出现。

当你觉得再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阻挡你追求幸福的脚步时,老天总是会狠狠地扇你一巴掌。

雾茫茫站在原地,就那么愣愣地看着程越。

曾经费尽全力去封闭的回忆,此刻就像冲破堤坝的洪水一般迅速将她淹没。

他们从初中开始就是同学。

程越的家境条件非常一般,但他是个天才学霸,才小学六年级就曾经拿到过全国机器人创意设计大赛的铜奖,所以雾茫茫所在的中学专门给他开了入学绿灯。

雾茫茫那时候就是个中二的学渣,一心往太妹方向发展,反正她能打又有钱,在学校里很吃得开。

不过即使是小小的中学也有自己的江湖,雾茫茫一个初一的妹子自然还是干不过初三的大姐头。

那天晚上她被人堵在巷口时,程越就是那个驾着七彩祥云来救她的人。

刚刚青春萌动的雾茫茫,看着学习堪可封神、打架又同样帅气的程越,小女生的心一下就软成了糖泥。

那之后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雾茫茫虽然是有钱的大小姐,但是在程学霸面前是一点儿优势也没有的。

因为班上好几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女生都喜欢他。

而男生又比较晚熟,程越对女生是毫无心思的。

雾茫茫为了程越费尽了各种心思,很不容易才将座位换到他的身边,不过她自己是开不了口说喜欢的,而程越的课桌下面每天都能收到情书。

初中小女生的青春萌动丝毫不能小觑。

雾茫茫就每天偷看着程越,他看什么书她就看什么书,他去打篮球,她就在篮球场边上坐着给他加油,他喜欢玩机器人,她就买各种各样的机器人书,只为了希望有一天他能向她借阅。

全国开机器人展的时候,程越没有钱买机票去,雾茫茫就自己飞过去把所有能拍的照片都拍下来,传给程越看。

当时的感情真是干净纯粹又炙热得可怕。

不过即使这样,程越也没搭理雾茫茫。

他们关系的改变发生在雾茫茫初二时离家出走的那一天。

具体为什么离家出走,雾茫茫已经记不清楚了,但她却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的天气好像很冷,她拖着行李箱像只流浪的小狗般坐在学校对面的花坛边上。

她讨厌寒假,因为寒假就意味着她必须回家。

雾茫茫是在又冷又饿的时候被程越捡回他家去的。

程越家的房子是廉租房,他母亲是外来务工人员,十几年的积蓄存下来,也没能在本城买下一套房子。

雾茫茫还记得当时程越给她煮了一碗面,上面还盖了一个煎得黄灿灿的荷包蛋,非常漂亮。

雾茫茫一边掉眼泪一边吸着鼻子吃面。

“你不吃蛋吗?”程越问雾茫茫。

雾茫茫满脸通红地道:“我不吃溏心蛋的。”这就是富家小姐,离家出走饿得头晕眼花,也依然挑剔。

当时程越二话不说就将她剩下的那个荷包蛋夹过去两口就吃掉了。

大概是因为共同分享了一个蛋,就好像分享了彼此的口水,雾茫茫觉得他们的关系顿时就不一般了。

程越的脸在她的眼神里越变越红,到后来连耳朵都红了。

雾茫茫不记得当时程越是怎么说服自己的了,反正她乖乖地由着程越将她送回家了。

其实现在想起来当时即使程越什么理由都不说,只要他开口,她就愿意听他的。

雾茫茫回到家时,除了用人,家中主人居然都不知道她离家出走这件事。

雾茫茫自然彷徨、痛苦,可是那个寒假一切都不一样了。

因为她有了自己的小太阳。

雾茫茫每天都会在麦当劳等程越来给她讲题。

每次程越都会自己带一瓶水,坚决不肯喝她买的可乐,更不肯吃她买的汉堡,到后来雾茫茫自己也不买东西了,背一瓶矿泉水,两个人缩在麦当劳的角落里一起看书做题。

升初三的那个暑假,雾茫茫记得那天晚上星星特别亮,程越对她说:如果你想做我女朋友,就和我一起考上七中。

这之前雾茫茫从没想过要去读七中的,那是重点中学中的重点,升学率年年高居榜首,年级前十名几乎都可以被保送国内一流大学。

而雾茫茫读的一向是私立学校,考高中或者大学从来不在他们这群孩子的考虑范围。

但是为了能成为程越的女朋友,雾茫茫用了一年的时间从学渣变成了学霸,和程越一起考上了七中。

爱情的力量,只要使对了方向,创造力是极端惊人的。

高中的女生虽然穿着颜色奇葩、样式老土的校服,但是青春的蜕变是任何人和事都无法阻挡的。

雾茫茫开始抽条,长个子,胸口也开始鼓囊了起来。

只是过了一个暑假而已,雾茫茫就从没有男人会注意的小丫头片子华丽蜕变成了美得没有朋友的少女了。

在七中,样貌一流、家境优越、成绩优异的雾茫茫很快就成了女神一般的存在,程越自然也是当仁不让的学神。

程越的成绩很好,体育成绩则更好,篮球、足球、羽毛球,全年级都没有人能比他玩儿得更好。

这种公立中学,老师对早恋抓得很紧,雾老板和柳女士是不管雾茫茫的,但是程越的父母却是一心望子成龙的,所以雾茫茫很自觉地将她和程越的男女朋友关系保持在低调状态。

因为这样,给程越写情书的女生真是越来越多了。

高中的女孩儿,喜欢的男生大概都是一个模式,成绩好,体育好,她们从来不考虑家境。

这两样优点,程越都是最突出的。

何况他还长得那么好看。

为了程越的朵朵桃花,雾茫茫没少和他吵架,但是感情似乎在吵架里越吵越好,他们也越来越甜蜜。

雾茫茫还记得她第一次和程越接吻时的感觉,她的心都快跳出胸腔了,她是真的有经历小说里写的那种“天旋地转,呼吸不过来”的情形。

至今,雾茫茫依然记得程越的嘴唇有多柔软,是那样的暖和。

他的吻是轻轻的、甜甜的,那么温柔,好像她是世界上最宝贝的人。

可是厄运总是会在你最甜蜜的时候出现。

那件事发生在高二。

高二的雾茫茫,已经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睛了。

那天晚上,学校里的坏学生伙同校外的小混混,在程越骑自行车送雾茫茫回家的路上堵住了他们。

当时的情形非常混乱,雾茫茫只记得那种害怕的感觉了。程越为了她,赤手空拳地对付拿着刀的小混混。

也是那一次他右手的手筋被砍断了,从此再也用不上力。

但是程越一点儿没有怪她,反而还一直安慰内疚到了极点的雾茫茫。

为了让她放心,他只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能熟练使用左手吃饭、写字了,还开玩笑地说,他本就是左撇子,是被他妈妈打成用右手的,现在正好回归左手,如此一来他的左右大脑都得到了锻炼,将来一定会有巨大成就的。

雾茫茫抱着程越,许下了她一辈子的承诺:“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程越,一辈子,只有你。”

有人或许会说,年轻人的承诺都不值得信任。

但是对当时的雾茫茫来说,那就是她一辈子最认真最想履行的承诺。

她的爱一辈子只想给一个人,不会让他同任何人分享,完完整整地都给他,这是她所能给予的最珍贵的爱情。

“我也是。”程越低下头,用额头抵着雾茫茫的额头对她道。

雾茫茫当时觉得那句话真是太有道理了。

上帝为你关上了一扇门,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而她何其有幸,在人生的前二十年里就找到了她的那扇窗户,让阳光照射了进来。

十七岁的雾茫茫就已经在开始畅想和程越结婚以后的生活了。

他们要生两个宝宝,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雾茫茫甚至都开始翻四书五经给宝宝取名字了。

他们说好了等她满十八岁那天,他们就拿着身份证去酒店的。

也说好了年龄一到,就去民政局扯证的。

可是那一切在高考结束后就都变了。

变化是那样突然,可又是那样的理所当然。

从来不管女儿的雾老板和柳女士在她高中毕业这一年突然就跳了出来,关心起未来的女婿人选了。

程越来告诉雾茫茫,他要去美国的那天,阳光特别灿烂,刺得雾茫茫的眼睛几乎都睁不开。

“我跟你一起去。”雾茫茫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这条路我想自己一个人走。”程越将雾茫茫的手从他的袖口上挪开。

雾茫茫也知道自己不能怪程越,她的父母一定讲了很多很多难听的话,而一直靠自己走出来的程越也不应该受那种侮辱。

“我希望有一天我能堂堂正正地站在你父母面前向他们求娶你,而他们也能点头。”程越道。

现在想起来,程越真的没什么错。

而当时如果雾茫茫能理智地接受这个事实,那么今天的见面或许就会是皆大欢喜的局面。

曾经的初恋终于载誉而归,程越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说“请把你们的女儿嫁给我”这句话了。

可惜人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感情也不可能封存起来,冰冻不化。

“可是你知道我并不在乎他们说的那些,只要能跟你在一起,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雾茫茫哭着去拉程越的手,她只是想要一个不会丢下她的爱人而已。

一个不会背过身去,假装看不到她哭泣的爱人。

“茫茫,我们都还年轻,其实并不能确定什么才是我们最想要的。我爱你,但是我同样爱我的理想。求你给我一点儿时间。”程越看着雾茫茫的眼睛道。

“你现在还小,觉得爱情就是全部,但其实人生还有很多的选择,等我回来,如果我们的感情依然没有变,我会信守我的承诺的。”

如果换成今天二十七岁的雾茫茫,她一定会举双手赞成程越的话的。

可惜,当时雾茫茫只是一个强烈需求爱的小女孩儿。

雾茫茫的眼泪模糊了她的眼睛,让她再也看不清程越的脸。

那一次他们不欢而散。

之后程越就拒绝再见她,雾茫茫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程越飞美国那天,她从别的同学那里打听到他的航班后,赶去机场见他。

雾茫茫已经不太记得清,或者故意去遗忘当日的情况,不愿意想起自己曾经那么疯狂、那么卑微地去求程越。

而程越只是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对她道:“茫茫,如果今天我没走,将来有一天我会恨你的。”

恨你阻止了我追求理想的脚步。

也恨你让我从此毫无自尊地面对你的父母。

爱情,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全部。

雾茫茫看着程越离开的背影,她的脑子想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她对父母的爱,他们可以视若无睹。

为什么她对程越的爱,会让他恨她。

为什么嘴里说只要她听话就会爱她的父母,转身就可以为了其他某个人、某件事,甚至某个无关紧要的晚宴,就甩开她的手。

为什么承诺过一辈子的程越,为了理想转身就抹杀了六年的感情。

为什么她总是排在他们需求最末尾的那个可有可无的人?

人的精神的毁灭,很困难,但也很容易。

当她开始怀疑自己生存的意义的时候,她的灵魂就已经碎裂了。

雾茫茫曾经强行自我暗示,自我否认了那段回忆,但是当程越重新出现在她面前时,事实就是在告诉她,不管她怎么逃避,她都将是那个被抛弃的人,那个可有可无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人。

过去的画面一帧一帧地在雾茫茫眼前浮现。

只是从机场离开的那个人好像是程越,又好像不是。

那个人回过头对她说:“茫茫,别让我恨你。”

这一次雾茫茫看清楚了他的脸,是路随。

画面很快就转到了前年路园的圣诞晚宴上,在二楼的楼道里,路随就是那样冷冷地失望地看着她,然后转身走了。

每个人都注定会抛弃她!

雾茫茫的精神世界在看到程越的那一刹那,就已经崩溃了。

她冲过去,一把推开挡在她面前的程越,飞速地跑到电梯口,疯狂地按着下行键,然后转身冲到安全梯的门口,推开厚重的大门,沿着楼梯跑了下去。

此刻坐在办公室里的路随看了一下表,算了算时间,然后点开手机,在地图上看到了标识着雾茫茫位置的小红点儿。

路随嘴角翘了翘,这姑娘太爱玩“惊喜”了,简直乐此不疲。

为了照顾她的情绪,路随还不得不做出一副“你怎么来了?我简直高兴得要飞了”的神情来,这实在是太过考验演技。

其实雾茫茫的突然出现,的确是能令路随感到异常的喜悦的。

但前提是路随能忍住不去check手机上那款可以随时汇报雾茫茫行为轨迹的软件。

地图上显示,雾茫茫已经在路氏大厦了。

路随放下手机,给彭泽打了个电话,吩咐他们全力配合想要给他制造惊喜的雾小姐。

路随等了大约五分钟,也不见雾茫茫的踪影,他抬手正想给彭泽打电话,彭泽的内线就进来了:“前台说,雾小姐刚才从楼梯间跑下去了。”

当然这是委婉说法,彭泽直接省略了前台用的“疯了一样”的形容词。

路随给雾茫茫拨了个电话,无人接听。

他有些心绪不宁,站起身走出办公室。

刚走出路氏大厦,就看见对面街上围了一大群人。

“那女的是疯了吗?那司机也是倒霉。”路过的行人窃窃议论。

路随当时就甩开了腿跑了过去。

彭泽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家Boss如此失态的模样。

路随拨开人群时,就看见雾茫茫正呆呆地跪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个男人一动不动。

程越受的伤并不算太严重,毕竟是在繁华的闹市区,司机的车速不会太快,但主要是雾茫茫出现得太过突然,又是闯了红灯,这才会撞上冲过来一把将她推开的程越的。

司机下车时脚都有些打颤,简直就是无妄之灾,待看清楚程越的伤势后,他的心才稍微安定了一点儿。

安定下来之后,司机又忍不住发牢骚,今天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情侣吵架,女的非要找死跑到大街上闯红灯,男的非要秀一把勇救爱侣的深情,这没把他们两个撞死都算是他们上辈子烧了高香了,真要多亏他车速不快。

急诊室外,雾茫茫彷徨而茫然地坐在椅子上,寒意从她的背心处一股一股地冒出来,让她忍不住颤抖。

“他没什么事,茫茫。”路随走过去,手轻轻按在雾茫茫的肩上。

雾茫茫却仿佛触电一般地跳了起来,往后退了一大步,撇开头不愿看见路随。

路随实在是高估了雾茫茫的精神状态。

她虽然下意识地在程越倒地的时候抱住了他,可是这个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者这个人正在做什么,在她脑子里并没有特别的印象。

现在雾茫茫的脑子就像炸了锅一般,充斥着刺耳的刹车声,吵吵嚷嚷的议论声,哇啦哇啦的救护车警报声……

雾茫茫只觉得头痛欲裂,她将手撑在墙上,缓缓地滑坐到椅子上,双手抱着头,一遍又一遍地暗示自己,刚才发生的事情都不是真的,全都是演戏,她只要睡一觉起来,一切就都过去了。

可是另一个声音又在告诉她,别再逃避了,这就是真的,程越回来了。

而路随肯定也会知道过去发生在她身上的所有事情。

他虽然知道她进过精神病院,可是他并不清楚当初的她有多疯狂、多可怕。

他也不会知道当初她是多么卑微、怯懦地在机场给程越跪下,让他不要抛弃她。

其实她并不那么美好,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优秀,她只是一个被很多人都嫌弃甚至抛弃过的人。

而总有一天,他也会醒悟过来,那样优秀的他,她根本配上,他还会有其他更好的追求。

雾茫茫抱着头绝望地想着,原来她一直都是在骗自己,可么可怜,又多么懦弱地自欺欺人,她噩梦中的那些事情原来都曾经真实地发生过。

雾茫茫此刻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怨自艾,而她并不知道她这种状态会给路随一种什么信号。

初恋男友回来了,初恋男友为了救她而躺在医院里,在她的眼里就再也看不到其他任何人了,连现男友的碰触都无法再忍受了?

路随当然知道程越是谁,也知道程越是雾茫茫的心结,知道雾茫茫过去的种种都和这个男人有关。

只是路随没有料到的是,九年后的今天,程越对雾茫茫的影响力依然会如此之大,仅仅是见了一面,就让她彻底崩溃。

“雾茫茫,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路随是个强势的人,最近他虽然已经尽量委婉,但他并不是没有情绪的人,“就为了个程越,你……”

雾茫茫被路随强行掰正肩膀看着他。

雾茫茫看着路随的眼睛,里面的怒意、失望,她一眼就读了出来。

听到程越两个字时,雾茫茫脑袋里的那个声音立即就尖叫了起来:看吧,路随都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雾茫茫突然就感觉自己无法呼吸了。

周围的世界在那一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她看不见、听不见,手心里全是汗。

雾茫茫颤栗不稳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推开路随,脖子像被人掐住了一般,窒息得令人痛不欲生。

雾茫茫跑到洗手间,几乎连胃液都吐了出来,只觉得自己又脏又臭。

之后的镜头就像电影一般快进,等雾茫茫稍微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路宅自己的床上。

“有可能是惊恐焦虑症。”吴用在电话里听完路随的描述后道,“不过我还不敢肯定,我现在过去找你们。”

路随放下电话,转过头问安妮道:“茫茫睡了吗?”

安妮点了点头。

路随站起身往楼上走,他推开雾茫茫卧室的门,并没有在床上看到她,四周找了一圈也都不见踪影。

安妮在路随后面紧张地道:“我发誓,我真的是看见小姐睡着了才下楼的。”

“让老彼得将监控调出来。”路随道。

监控显示雾茫茫并没有走出房门,路随垂下眼皮,直接走进了雾茫茫的衣帽间。

拉开衣橱的门,雾茫茫果然就缩在角落上,光线射入的时候,她反射性地用手挡了挡眼睛。

“雾茫茫。”路随一把将衣橱的门拉得更开。

强势的人通常有个弱点,那就是见不得遇事就躲起来的孬种,路随平时什么事情都可以依着雾茫茫,但今天这件事不行。

所以他毫不留情地将雾茫茫从她觉得安全的黑暗的角落里拉了出来。

雾茫茫赤着脚、蓬头垢面地站在路随的面前,被他拉到落地镜子前:“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茫茫,你现在是二十七岁,不是十七岁了。”

雾茫茫现在最厌恶的就是自己的样子,她流着泪踮着脚捂住路随的嘴巴,哭着道:“别说话,别说话。”

路随看着雾茫茫,真的是怒其不争,他将她搂在怀里,摸着她的头发道:“茫茫,别害怕,什么事情我都会陪着你,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依着你。你现在生病了,我们去看医生好不好?”

雾茫茫闻言再次出现了心悸、出汗、难以呼吸的情况,她艰难地喘着气,猛力地甩着头:“我没有病,我没有病,我不要去精神病院,我不要去精神病院……”

其实雾茫茫现在根本就分不清过去和现在,她的大脑已经无法再正常处理她的情绪。

吴用赶到路宅的时候,也没有办法和雾茫茫沟通,只能先给她打了一针,又开了一个星期剂量的药给路随。

路随对着吴用道:“她刚才又吐了一次。”

吴用点了点头:“我给她先开一个星期剂量的药,等她的情绪稳定下来,再做治疗。”

路随点了点头。

吴用还是有些不放心雾茫茫,下楼时低声对路随道:“茫茫现在很脆弱,你对她多点儿耐性,她一定会好起来的,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你的安慰。”

路随静静地看了吴用一会儿,没有说话。

有人说过: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二天,雾茫茫一睁开眼睛就转头看了看窗外,天气很好,可以预见等一会儿一定是晴空万里,阳光灿烂。

冬日的阳光总是让人的心情格外愉快。

难得路随这个点儿了居然还在睡觉,雾茫茫轻轻摇了摇他的手臂:“起床啦,脂肪肝大叔。”

路随的睫毛动了动,很快就睁开了眼睛。

“快起来,我们该去跑步了。”雾茫茫说完就翻身下了床,按动遥控器,将半开的窗帘彻底打开。

路随用双臂撑起身体,看着雾茫茫思索了片刻:“今天不去跑步了,吃过早饭我们一起去医院。”

雾茫茫回过头有些茫然地道:“为什么要去医院?谁生病了吗?”

路随静了片刻,然后无奈地轻叹了一声:“程越在医院。”

“程越是谁啊?”雾茫茫笑着问。

没有人会毫无缘由地失忆,雾茫茫的表现只会令路随更担心,他闭了闭眼睛,重新睁开之后道:“茫茫,不要逃避事实,没有什么坎儿是过不去的,只看你愿不愿意去面对。”

雾茫茫终于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转过身不去看路随:“我没有逃避事实,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路随从床侧的抽屉里将吴用开的药拿出来递给雾茫茫:“吴用给你开的药。”

雾茫茫往后退开一大步,摇着头道:“我不吃药,我很好,我自己能调节过来,我以前可以,现在也可以的。”

“我相信你。”路随走到雾茫茫的面前,将那板药塞到雾茫茫的手里,“但是你现在需要帮助。”

雾茫茫的眼泪再次流了出来,她的手轻轻颤着,她想她的过去终将成为她一生的噩梦。

路随自然是喜欢她的,可是谁也没有办法接受一个有精神病的女朋友。

就像当初雾茫茫的爸爸妈妈,因为不能接受她的病,所以将她远远地送到精神病院,恨不能将她的存在抹去。

雾茫茫将药从锡箔纸里掰出来,她不停地擦眼泪,她是不想哭的,不想显得软弱无能,但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她将药片放入嘴里,从路随手里接过水杯,她是那么想握着路随的手,求他不要把她送走。

可是二十七岁的雾茫茫已经知道,当一个人要离开的时候,即使你在他的面前下跪、跳楼,他也会毫不留情地转身的。

“我会好好吃药的。”雾茫茫低着头道。

路随轻轻揉了揉雾茫茫的头发,在她额头上亲了亲:“我去洗漱。”

“嗯。”雾茫茫低头应了一声,路随走到卫生间门口,转身关门时,却见雾茫茫将那一板剩下的六颗药全部掰了出来,正一把往嘴里送。

路随疾步冲了过去,一把捏住雾茫茫的脸颊:“吐出来!”

“对不起,我只是想快点儿好起来。”雾茫茫被路随的眼神给吓得哭了出来。

她是病了,但不是傻了,雾茫茫能清楚地察觉到路随态度里的不耐。

她比谁都想快点儿把自己从这团乱麻里解救出来。

解铃还须系铃人。

雾茫茫吃过早饭,就被路随送到了医院。

“要我陪你进去吗?”路随问。

“不用。”雾茫茫安静地道,她现在的情绪已经比昨天好了太多,至少可以正常思考和交流了。

雾茫茫站在病房门口,这一次她才看清楚了暌违九年之后的程越。

他的肤色很白,就像书上写的魏晋名士的那种风流傅粉之白。

而他的姿态如同多年前一模一样,是苍松那样的挺直,即使坐着,也让人觉得挺秀峻拔。

而阅历也赋予了他一个男人最大的魅力。

雾茫茫心想,这样的程越在国外,一定也是深得女孩子喜欢的。

“你来了。”程越对雾茫茫笑了笑。

雾茫茫点了点头,程越的母亲此刻已经站了起来:“茫茫,快过来坐。”

雾茫茫是见过程越的母亲的,那些年她在程家吃过很多次饭,程妈妈做的饭菜特别香,是那种雾茫茫喜欢的妈妈的味道。

“伯母,好久不见。”雾茫茫淡淡地笑了笑。

“坐啊,你们聊,我去打开水给你泡杯茶。”程母一边说一边往外走,还不忘将病房门掩起来。

“你还好吗?”程越问雾茫茫。

“抱歉,昨天吓到了你吧?”雾茫茫道。

程越没有被吓到,但的确被惊到了,他幻想过无数次和雾茫茫再次相见的情形。

她或许会客气地问好,或许会冷漠以对,或许直接视若不见,甚至可能跑上来对着他拳打脚踢,但程越从没想过雾茫茫见到他时的反应会那样激烈。

程越想起来就觉得既心痛,又开心。

心痛茫茫被他伤得那么重,又开心她心里还记着他,甚至还喜欢着他。

程越和雾茫茫相处了六年,他当然清楚雾茫茫对他的爱有多真诚而热烈,所以他才会有那么大的勇气离开她,因为他知道,将来他们一定会在一起。

程越伸出没有骨折的右手轻轻覆在雾茫茫的手背上,轻声道:“茫茫,我回来了,这一次我再也不会离开了。”

雾茫茫看着程越的右手,没说话。

他的手上还有当年受伤时留下的伤痕,虽然已经很淡了,可是依然看得见。

“我在美国走出机场的时候就后悔了,茫茫。”程越道。

他后悔得发疯,他害怕自己将雾茫茫伤得太重,可是他当时甚至没有钱买一张返程机票。

其实,他也知道,即使他回去了,也是无济于事的,他和雾茫茫的未来依然有迈不过去的坎儿。

“我给你打了电话,你没接。我给你写了很多封邮件,你也没有回,我给你QQ留言,你也没有回,我知道你是真的生我的气了。对不起,茫茫。”程越道。

雾茫茫回望着程越,那些电话、那些电邮、那些留言,她都没有收到,因为她当时已经崩溃了,再后来,她就将那段回忆当作电影尘封在了光碟里。

“你还能原谅我吗,茫茫?”程越轻轻地摩挲着雾茫茫的手背,她的手指上没有戒指,也没有戒指印,“茫茫,我曾经对你许下的诺言,你能允许我继续完成吗?”

雾茫茫看着程越,这是她曾经最爱最爱的人,一直藏在心底的人,他依然完美无缺。

而只要他说,她就再次相信了他的话。

因为他是程越啊!她倾心爱过的人,绝不会差。

程越没有等待雾茫茫的回答,在九年之后,他已经是一个成熟男性了,在雾茫茫回答之前,他必须给予足够的筹码。

“这些年,我从来没有过其他任何女人。在我的心里,一直都只有你,一直都只有你和我的将来。”程越道。

他的右手用尽全力地去握住雾茫茫的手,可是力道依然十分轻微。

雾茫茫的眼泪几乎灼伤了她自己的手背:“我配不上你。”雾茫茫轻轻地将手从程越的手心里抽出。

程越又笑了笑,这一次他的笑比哭还难看:“我知道就这样回来,你肯定不会原谅我的,但是我会让你看到我的决心的,茫茫。”

“你从来不会配不上我,一直都是我在感谢老天,让我遇到了你,又慷慨地让我得到了你的爱。”程越道。

雾茫茫仓皇地站起身:“抱歉,我不是来听这个的,我是来感谢你昨天救了我的。我现在已经有了男朋友,我们很好。”

程越没有说话,只是目送着雾茫茫转身离开。

雾茫茫刚拉开门就看到了来不及回避的程母。

程母的脸上有尴尬也有担忧,她跟在雾茫茫身后道:“茫茫,我们能不能谈一谈?”

五分钟后,雾茫茫和程母就坐在了医院的花园里。

“这么多年不见,你变得越来越漂亮了。”程慧云道。

程越随母姓,他的父亲在他还没出生的时候就抛弃了他,程越是他母亲一手带大的,为了他,程慧云从没有考虑过再婚的事情。

“谢谢。”雾茫茫实在不知如何回应程慧云。

“我看到你的男朋友了,很优秀的人。”程慧云又道。

雾茫茫没有说话。

程慧云接着道:“程越这孩子,一向将心思藏得很深,他说不出口的话,我这个做妈妈的很想替他说一说。”程母开门见山地道。

雾茫茫点了点头。

“程越当初离开你,是我求他的,是我这个做妈妈的用刀比着脖子逼他离开的。”程慧云道。

“我是做妈妈的人,我心痛他为了你倍受你父母的侮辱,为了你在你们家门口站了一天一夜,淋了一场大雨还得了肺炎。我那么求他,他都不肯走。他说他对你承诺过,他说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最精致的瓷器,碰一下就碎了,他怕他失去你就再也补不回来。”

雾茫茫的眼泪立即就流了出来。

这句话,在他们热恋如火的时候,程越就对雾茫茫说过,当时她还笑着说,让他不用害怕,只要有他在,她就不会碎掉。

她说她没有那么娇气,又玩笑说,如果他害怕,将来她上大学就专修瓷器修复。

往事历历在目,那样甜蜜的话,如今听来却触“耳”惊心。

“我不能看着我骄傲的儿子这样活着,我也不能看着他放弃自己的理想。只要你在他身边,他就永远飞不起来。”程慧云道。

程慧云有些激动,伸手抹眼泪,雾茫茫无言地讲手帕递了过去。

“谢谢。”程慧云擦了擦眼泪,“可是茫茫,我后悔了,我现在无比后悔。”

雾茫茫不懂程慧云的后悔,但是她已经长大了,成熟得足够理解当初程慧云的选择。

“伯母,你别难过,我能理解你当初的想法。”雾茫茫轻轻握了握程慧云的手。

“你不了解。”程慧云摇摇头,“程越从离开你的那一天起,就再也没有快乐过。你可能不知道,他大学毕业之前曾经回过来一次。他当时在美国拿到了一个很好的企业的offer,他想回来向你求婚。”

“我是真心替你们高兴。但是那天,程越兴冲冲地去找你,回家时却很难过。他说你有了新的男朋友,你们关系很好,又说他配不上你,难怪你不曾回应过他任何的消息。”

雾茫茫静静地听着,上大学的时候她的确交往过几任男朋友,只是她没想到程越居然回来过。

“后来呢?”雾茫茫问。

后来程越就放弃了吗?

程慧云道:“后来?第二天程越就出了车祸。”

雾茫茫猛地睁大了眼睛。

“他昏迷了两个多月,醒来后做了三年复健,才能像现在这样正常说话、正常走路、正常生活。在那么难的日子里,他从来没有放弃过,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我知道,他都是为了你。他的钱包里一直放着你的照片,每次他痛苦得想要放弃的时候,就会把你的照片拿出来摩挲。”

“我当时恨极了你,可是又感激你,没有你,程越肯定再也站不起来了。”程慧云的眼泪一流再流。

“他不肯让我去找你,他说你看到他当时那个模样,一定会同情他,回到他的身边,但是他不愿意。后来程越终于恢复了,他回美国完成了学业,现在也有了他自己的事业。所以他回来了。”程慧云看着雾茫茫的眼睛道,“茫茫,你能不能再给程越一个机会?”

“伯母,我已经有男朋友了。”雾茫茫垂眸道。

“是我强求了,明知道现在一切都变了,可请你原谅我这个做妈妈的,总想为自己的孩子做点儿什么。”程慧云拍了拍雾茫茫的手背,“祝你幸福,结婚的时候给我们发张请帖,我想程越最想看到的就是你幸福。

和路随结婚吗?今时今日,雾茫茫实在不敢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