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方缇黎六点半就起床了。她第一次在翟邑振起床前醒来,蹑手蹑脚地爬下了床,还忍不住偷看了他睡觉的模样几眼。
唉,他睡著时看起来多么温和,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摸摸他的脸。事实上这也是她常做的动作,尤其假日,他可以陪她睡晚一点的时候,她醒来还会赖在床上,然后摸摸他的脸,摸摸他的手,摸摸他那与她完全不同的身体触感。当然,通常到最后都演变成吵醒了他,然后以热情的缠绵收场。
但今天她可不能屈服于心中的冲动,万一把他吵醒,他还是端著张冷脸看她,她都不知道怎么反应了。总之,先起床再说,否则预订要做的事情就做不成了。
她走进浴室,努力地放轻动作,简单地梳洗过后,换下睡衣,这就拿起钱包出门去了。
从来没有这么一大早出门,她觉得连阳光感觉都不大一样,握著钱包在大街小巷穿梭,她看了好久才决定要买哪些早餐。
唉,想当个贤妻良母还真是不容易。在她学会简单的烹饪以前,她只能技术性地犯规,用外食来替代了。说起来惭愧,以往大多是他在买食物喂她,带她去吃这个、那个,她倒是很少对他嘘寒问暖。
或许她改变了作法,多为他付出,就能更为消除自己内心的不安也说不定。翟邑振不曾嫌弃过她,不曾要求她,但她内心却一直认为自己与他的距离遥远,终有一天他会发现的。或许改变方式,多与他有这些细节上的接触,她会有不同的体会,也会慢慢克服那种不安全感。
照顾他是一件事,另外她也开始考虑是否该转换工作,或者再去考执照,改带国外到台湾的旅行团,这样至少她会有多一点时间住在家里,而不会老是抛家弃夫了。
脑子里转了很多念头,让她多了点信心,否则光想到他昨天那转身离去的背影,她就感觉到一阵苦味。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么的笨拙,那么的不会表达自己。或许翟邑振说得没错,她是不习惯把内心的挣扎与人分享,即使她很喜欢、很爱他,对她来说这是违反她二十七年来的习惯的。
“哇啊,居然已经七点多了,快快快,快回家。”她看到手表时差点没昏倒,赶紧提著早餐,小跑步回家。
十几分钟后,方缇黎已经抵达家门。她才推开大门走进客厅,就看到翟邑振站在房门口,一脸慌张外带愤怒地瞪著她。“你跑哪去了?”
“我……”方缇黎被他突如其来的情绪给吓到了。“我去买早餐。”
结果就看他的目光移到她手上的提袋,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没事买什么早餐?才几点就跑出门去?”
“我……”她还回答不出话来,他已经转身回去房间了。
方缇黎吁了口气,差点没被他吓坏。
是说他为什么不高兴?因为她去买早餐?
才几点就跑出去?可是一般人不都差不多这时间吃早餐的吗?他说得好像她半夜三点在外面游荡似的。
回想起他那带著慌张的愤怒,她的心里开始浮现了一种猜测──
“他该不会以为我离家出走了吧?”说完她自己张大了眼睛,然后嘴唇扯了开来。
天哪,他真的好可爱喔!
她真想跑过去抱住他狂亲一番,不过如果她现在这么做,他肯定会翻脸吧?
嘴里含著笑,她开始将袋子里的三明治、奶茶拿出来,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餐桌上,像是排在上面的是什么伟大的主厨特餐,而不是她从外面买回来的现成食物。
排妥早餐后,她像个乖孩子端坐在桌前,等他梳洗完毕出来。
结果等了快二十分钟,就在她想起身去叫他的时候,房门被打了开来,翟邑振穿著笔挺的西装,提著公事包出来了。
“你再不快点,早餐都要凉了。”她赶紧朝他喊。
谁想到他仅仅瞄了她一眼,说了句:“我不吃早餐的。”
“不吃早餐?”她讶异地站起身,追了过去。“怎么可以不吃?你这样好几个小时没吃东西,会影响……”
他转头瞥了她一眼。“难道你平常就有在吃吗?”
他的脸上写了──你没资格教训我。
方缇黎瞠目结舌。“那是因为我睡得晚,所以就……”
谁想到他根本不听她辩解完,人就关上门离去了。
“怎么这样啦?跟想像的完全不一样,至少该吃完爱心早餐,然后亲一下老婆才去上班的呀?平常不是很爱亲的吗?”她生气地直跺脚,完全没发现这种小鸟依人的老婆类型是她以往最不屑的。
或许是实在太挫折了,她乾脆坐回餐桌,拚命地把两份早餐都往嘴里塞。而赌气的结果就是她的肚皮撑到快爆掉,足足在沙发上瘫了一个小时,才有办法起身移动。
这个贤妻之路还真是坎坷哪!
在沙发上摊了一个小时,方缇黎起身看了看墙上的钟,发现时间才九点。唉,她真的不是当贤妻良母的料,闲闲在家居然觉得很无聊。正在考虑是不是乾脆来拖地算了,电话铃声就响起来了。
“喂,请问方缇黎小姐在吗?我这里是旅行社。”电话那头的声音还颇礼貌的。
“我就是,有事吗?”方缇黎讶异地问。她已经被冷冻了一段时间了,难道他们终于决定还是要给她团带了吗?
“大方,现在有个团需要你去带,德荷比法九天,你可以去吧?我查过你的签证了,你的申根还没过期,甚至不用再办……”旅行社的工作人员热络地说话, 哩啪啦说了一堆。
“申根?等等,你该不会是说我连办签证的时间都没有?那是哪天要出的团?”方缇黎原本还在开心自己被解冻了,孰料开心没几秒,就有一种不妙的预感产生了。
“那个嘛……时间有一点点小赶,所以你今天一定要答应我,否则作业会来不及。”对方说话开始有点气虚。
方缇黎拨了拨脸上的发丝。“哪一天?”
“明天。还来得及,你不用担心,资料我们都准备好了,你只要今天来公司拿资料,明天带著团员上飞机就好了。你是个经验丰富的领队,公司也只能找你了。”对方难得说话这么软。
“明天”方缇黎开始觉得头痛了。“这不可能是今天才决定的,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请你不要绕圈子,老实说吧,我如果要接这么临时的团,也得知道实际状况,不然对我或是对客人都是不公平的。”
天哪,明天?怎么会这么赶?她跟翟邑振都还没有言归于好,嗯,该说是他都还没有真正消气,如果她现在走了,好像不大妥?
但是想到他那冷冷的模样,想到他那冷战的态度,她不禁孬种地想要逃走算了。啊,不行不行,不管怎样还是得跟他商量一下。
“唉呀,其实是一家公司的员工旅游啦,小吴去接洽的,他排的行程,他报的价,原本是要自己带的,但是他昨天晚上肠胃炎很严重,现在人还在医院吊点滴。你说不换人行吗?这么临时的团,我们一定得找经验丰富的领队才行……”
“其实你是要说这么难搞的团吧?小吴不是很爱压低报价,然后出一堆自费行程,届时去到当地,被客人骂的永远是接手的领队,不是吗?”方缇黎冷冷地说。
这个小吴可是她们旅行社中出了名的,每次都是他去接洽员工旅游之类的团,也常发生纠纷,但因为也替公司做了不少业绩,所以公司总是睁只眼闭只眼。她若是接下这个团,肯定有苦头吃了。
“唉呀,大方,不会的,因为事出突然,公司会尽量做到圆满。有一些当初没含进去的行程,我们就不额外收费了,这样可以了吗?拜托你答应我吧!除了你我不知道还能找谁。”
“资深的领队很多,你可以找别人。”她还是不大希望在这么匆忙的状态中离开。
“资深领队虽然不少,但是有能力的不多,再说签证也是问题。你若无法答应我,我也只能让小吴出团了。他病成这样,你忍心吗?”
“又不是我害的。”方缇黎对对方的说法不以为然。
“当然不是,但我现在真的很急,算我拜托你了。”对方的姿态确实放得很低,看来是真的求救无门了。
方缇黎迟疑著。
“拜托你,我保证公司会尽量配合你,还有,下次会排很好带的团给你带。大方,拜托你了……”
“我现在无法答应你,我必须跟家人商量。”她的家人当然就是翟邑振了,不管怎样,她总得跟他讨论一下吧!
只是这真是件为难的事情,她的心肠软,禁不起人家的拜托,但是眼前的情况实在不适合出团。该死的,早不来晚不来,现在才搞了个紧急团找她救火,这是该救还不该救?
“那你可不可以尽快?因为事情真的有点赶……”还忍不住要催她呢!
方缇黎猛翻白眼。“我尽量,不然你也试试再找别人,说不定也有人可以接的。”
“好好,那你决定之后打电话进公司喔!”对方开心地挂了电话,彷佛她已经答应了似的。
其实她很明白,就算有人签证刚好配合得上,大家都不会乐意带这种团的。为什么她不能直截了当地拒绝旅行社呢?
在客厅踱步了几圈,她还是拿起电话,拨了翟邑振的手机。没想到他不知道是手机没电,还是蓄意关机,亦或者是在开会不方便接电话,总之,没有接通。
“干么不开机?平常不都打得通的吗?”方缇黎边念著,边找他办公室的电话。
其实她真想乾脆去公司找他算了,但又担心他不接电话是忙著开会,这样的话去了还真的会打扰到他工作。平时也就算了,现在他还在对她不高兴,还是不要太莽撞的好。于是她找到他办公室电话后,又改拨了这组号码,结果──
“原塑集团执行长办公室,你好!”沈秘书的声音无懈可击,清晰又简单,有礼但不会过于热络。
缇黎一听到那个声音,就知道是沈秘书接的电话,但她还是很镇定而有礼地开口。“你好,我想找翟邑振先生。”
对方很明显地停顿了几秒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