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知道午良要献给梁姬夫人的是什么。
我是虢国的君王,这黄河的南北,都是我的属地,一个小小的武士,当然也是我的。
我不能容忍午良的行为。传言就是传言,我是偶然听到的,我不会去追究这些传言的真与假,不会责备夫人,但我不能放过午良。只不过是一个武士,赶车的武士而已。
我威严地坐在大殿之上,午良跪着,低垂着他年轻的头,他宽厚的脊背示威一样冲向我。
午良,你可知错?
大王,我不知。
好个不知。来人啊,拉下去……我想午良会有所解释,可他却一言不发,实在太可恶了。
午良被带下去了,按照惯例,他会被带到作坊去,像那些贱民一样,挥汗如雨,烧火或者锻打,浇铸或者打磨。除了酷热,就是无休止的叮叮当当。战场上,我的武士们正等着那些铜戈和箭镞,我的宫殿里,需要那些青铜的酒爵和食器。
站在高台之上,我远远地看着午良,看他赤红的脸在炉火的映照下闪着油亮的光,他****的上身肌肉隆起,时刻准备迸发出无穷的力量。这也是我不能容忍的。
在这小小的城池里,每天都如此乏味,而来到这里,看到午良在无休止地劳作,像一头不知疲倦的牛一样,慢慢消耗着他的体力和年轻的生命,我才会高兴。
午良似乎一点也不知道我的快乐,他不声不响,埋头干着自己的活,认真而投入。
突然,我看到了午良手中的那个东西。那是一柄剑,一柄我从未见过的剑。
我喊来作坊里的头领:给午良安排的是什么活?
铸戈。
可你看,午良手里的是什么。
头领看到午良手里的剑,也大吃一惊:他在做什么啊!
我在问你!
可我……我……
我疾步走向午良,他正在用一块柔软的棉布擦拭那柄剑。我看到了一柄一尺来长的短剑,它有着浅青的玉柄,硬而有形的剑身。令人奇怪的是在剑身上,那种闪着青蓝色光芒的东西,我从未见过。
午良,这是什么?
回大王,这是一把剑。
大胆,你竟敢违抗命令。谁让你铸剑的?
大王,我……午良把头低下去,陷入沉默。
我伸出手,午良把它递给我。于是,我看到了那柄永远无法忘记的剑,也让我寝食难安的剑。玉柄握在手里,一阵冰凉,剑身上蓝里透青的东西,是我第一次看到。我试着用拇指肚试试剑锋,锐利无比,比我用过的任何青铜铸就的剑都要锋利。我用中指在剑身上弹一下,发出铮的一声脆响。
这个,是什么?我是指剑身上的东西。
我不知道。
你铸的剑,你不知道?
回大王,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是偶然发现的。
哼!偶然,偶然……我仰天大笑。
就在我要带走那柄短剑的时候,午良拦住了我,跪在我的脚下:大王,你不能带走它。
为什么?
……
为什么?我忍不住高喊。
它……我想……献给夫人。
夫人,又是夫人。当啷啷,剑从我手中跌落,我头也不回地离去。午良啊午良,你好大的胆子。你也配送夫人礼物,她是我的,永远是我的。午良,你真的不知道我的厉害吗?任何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
后来,我看到午良在城门外徘徊,手里抱着一只红漆的木匣,我知道就是那柄短剑,他要献给夫人的剑。我静静地观望,静静地等。我看到午良跪了下去,看到他背上厚厚的雪花。我听到他的歌声,高亢苍凉的歌声。夫人的宫门紧闭。
还好。还好!
午良,我不会让你得逞的。夫人是我的,你是我的,剑也是我的,这黄河的南北两岸,这偌大的虢国,都是我的。
这柄剑,我要一直留在我的身边,直到我死。
等着吧,我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