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沙苑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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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春叶的儿子安顺满两岁了,虽然支支吾吾说话说不清楚,但脑子却不笨,耳朵特别好使。春叶在屋子外边叫一声“顺儿”,小家伙就会迅速扭过头,朝门口晃晃悠悠走过去,一只小手掀开门帘,一只小手抓着门边,一抬腿就跨过了门槛,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左右张望,看到躲在一边的春叶后,马上就张着小嘴,伸着双手,迈着小脚,朝春叶扑了过来。春叶此时心就像泡在了蜜汁里一样又软又甜,她赶紧伸出双臂,蹲下身,上前一把将儿子抱在怀里,又是爱抚儿子的小脸蛋,又是亲吻儿子的小嘴巴,欢喜得不得了。

儿子安顺的快速成长给春叶带来了无限的幸福和欢乐。有了小安顺在身边陪伴,春叶即使整天面对丈夫进财死气沉沉的懒样子,面对公公婆婆的无理欺负,也不觉得有什么苦闷和忧愁了。在春叶心里,小安顺就是她的幸福,就是她的开心果,也是她全部的希望。

寒冬腊月,地处沙苑腹地的杨家大队迎来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鹅毛般的雪花从天而降,飘落在沙梁上、田地里、树枝上、沙苑人家的屋顶上和行人的头上、脸上、肩膀上,形成了一个银装素裹的乡村世界。一大早,就有勤快的人起来拿起扫帚和铁锨铲着厚雪,扫着出门的小路。吃早饭时,就有几个穿着厚厚棉裤棉袄的碎娃娃伸出冻得通红的小手,抓雪球,打雪仗,堆雪人,他们才不怕雪的冰冷,只要玩得高兴就行。春叶和巷子里几个勤快人一样,早早起来,先是扫了院子里的雪,再用铁锨和扫帚开出一条通往后院茅房的小路,等她干得满头大汗,脱掉头上的棉头巾和棉手套,打开大门开始扫门口的大雪时,公公婆婆才先后起来,沿着她扫的那条小路去了茅房,而丈夫进财还在被窝里打着鼾声,睡得正香。

这么大的雪,生产队肯定不会安排地里活了,也不用上工了。春叶扫完门口的积雪,准备到灶房给一家老小做早饭。她来到水缸跟前一看,水缸里的水面已经快要见底了。没有水咋做饭?本来挑水是男人家的事,可自家男人是懒汉一个,不催他,他都不动弹一下。这会儿懒汉睡得正香,如果喊他起来,他肯定会跟春花吹胡子瞪眼,要不就是骂骂咧咧一通。春花不想受他那份气,也懒得叫他,就自己拿起扁担,挑起水桶,到巷西边的井台上去挑水。

井台就在巷子西头的一片空地上,是用砖砌起来的老式水井。井台像一个小包一样微微隆起。挑水的人挑水时都要沿着一条小道上到井台上,用辘轳将桶放到井里的水面上,再用辘轳一圈一圈把水桶吊上来。春叶平时经常来这里挑水,起先她肩膀还单薄,只能挑上多半桶水,而巷子里的那些男人都是挑满满两桶水。春叶却是井台上少有的妇女,那些大伯大叔大哥们见到春叶总会问道:“进财那小子懒到哪里去了,让你来挑水?”春叶总是微微一笑,说“他到地里去了”,或者“他这几天身体不太好”,搪塞过去。其实,她心里清楚,她家男人本事不大,脾气却不小,你叫他去挑水,比要他的命还可怕,动不动就会发起脾气来,把水桶一踢,骂骂咧咧道:“要挑你自己挑去!”

下过雪的井台上被人踩出一条光滑的雪路,春花小心翼翼走上井台。她看到井台太滑了,就只吊了两个半桶水,够早上做饭就行了。她哈着热气,将两只水桶按扁担的位置放好,半蹲下身,弓着腰,挑起了两桶水,用一只脚试探了一下下坡的小路,小心迈开脚步,沿着那条光滑的小路朝坡下走。当她迈开第三步时,脚下突然一打滑,整个身子仰面朝后倒下去,两只水桶“呕当”一声滚到了雪地里,后面那只桶里的水洒在半坡上,冒着热气,顺着坡面往下流,浸湿了春叶的后背棉衣。春叶的腰狠狠地磕在了光滑的路面上,顿时觉得一阵钻心的疼。她想爬起来,但腿疼得支撑不起身子来。

这时候,巷子里的厨子东林挑着水桶走了过来,他看到春叶摔倒在半坡上,赶紧过去扶起春叶,问道:“春叶,摔得要紧不?”看着春叶痛苦的表情,关心地问,“哪里摔疼了?”

春叶咬着牙,忍着疼痛,摇了摇头。她刚才一下子摔麻木了,现在在东林的搀扶下挣扎着站起身来,挣脱开东林的手,扶着旁边那棵老槐树,大口大口喘着气。东林在一旁说:“春叶你先在这里等着,我给你到家里叫进财去。”

这时候又有几个男的来到井台挑水,看到春叶这副样子和东林急急忙忙跑远的身影,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位好心的大叔以为春叶怕路滑不敢到井台上来,就拾起地上的水桶,替春叶从井里吊上来两桶水,两只手各提了一桶水,从小坡的旁边踩着积雪走下来,放在春叶身边,说:“是滑倒了吧?你一个女人家,下雪天就不要来挑水了,让你家进财来挑吧。”

不一会儿工夫,进财慌慌张张跟着东林过来了,看到春叶一只手扶着大槐树、一只手抚摸着腰部,后背的棉袄上湿了一大片,瞪着双眼,咬着牙子,训斥道:“******,挑不了水就别到这里胡逞能了,去,赶紧给我回去!”

“进财,你这小子还是人不是?老婆这么早起来挑水,你一个大男人家竟在被窝里睡觉,春叶摔倒了,你都不问问哪里摔坏了,竟然先骂起老婆来,你那算屁本事!”东林实在看不下去,帮着春叶说起话来。

“你这个老光棍少给我在这里装好人,谁知道你刚才把我老婆咋了?这么多人就你一个跑来喊我,是不是做贼心虚了?”进财回过头,找起东林的事来。

东林脸色恼怒起来,指着进财的鼻子,狠狠说道:“你******简直是条疯狗,一大早起来就乱咬人。好心帮你老婆叫你来,你还猪八戒倒打一耙,有本事你过来,看不打死你小子才怪哩!”

眼看着两个男人就要打起来,春叶挣扎着,赶紧走过去,插在两人之间,把进财拖开,扭头对东林说:“东林哥,你就不要和他计较了,他就是那样的人。”

东林冷静下来,一边回头往井台上走,一边盯着进财说:“我是看在春叶妹子的面子上先饶了你,你小子以后再敢乱说,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进财在春叶的劝说下,挑起两桶水,灰溜溜地朝家里走去。春叶跟在后面,一步一瘸地回家去了。

吃早饭的时候,进财在饭桌上摔碟子摔碗地生气,春叶知道他在人多处被东林骂得抬不起头来,心里肯定火,可是要打架,他根本不是东林的对手,现在只能把心里的火气发在她面前。

“你给我听着,今后少和东林那****的来往。******,一个老光棍对你能有啥好心,明摆着,他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进财的话里火气很大。

春叶点了点头,没出声。

“你干不了的活就不要干,少给我逞能,丢人现眼!”

春叶再点了点头。

“不吃了,老子肚子都气饱了!”进财把吃剩下一口稀饭的老碗往饭桌上一摔,站起身来,扭过身子,就上了炕,阴沉着脸,急促地喘着粗气。

儿子安顺在春叶怀里正吃着稀饭,被进财的摔碗举动吓哭了,依偎在春叶怀里,身子直发抖。

春叶一口饭也没顾得上吃,她一直默默坐在饭桌前受着丈夫进财的火气。回想着今早发生在井台上的一幕,她觉得她和东林之间没有做下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不是东林扶她起来,说不定她真的会坐在雪地里起不来,那时的腰就像断成了两截,凉水顺着斜坡直往她的棉袄里灌,大雪还在疯狂地下,除了东林,井台上当时没有一个人。再想想进财对东林那蛮横凶恶的样子,春叶真为自己的男人感到丢脸。她不知道进财哪里来的这么大火气,吃饭的时候把心里的火气全都撒到她身上。她斜视了进财一眼,觉得他的脸是那么丑陋,鼻子、眼和嘴巴是那么恶心,跟这样的男人在一起过日子简直是受罪。可是她也没办法,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谁叫她当初听了二姨和妈的话,为了赵家那点彩礼和赵家的双边厦房四合院,就轻易应了这门婚事。要是早知道赵家人是这副模样,她就是嫁给比自己大几岁的老光棍赵东林,也比嫁给赵进财强。

春叶任进财发泄着心里的火气,一手抱着小安顺,一手开始收拾饭桌上的碗筷和菜碟。虽然从早上起来到现在她还没吃东西,但她一点儿也没感到饥饿,气都气饱了。她把安顺放在一只板凳上,让他坐好,自己一声不响走进了灶房,开始洗碗洗锅,每弯一下腰,都会感到一阵钻心的疼,但她硬是忍着,不想对赵家人说半句话。

第二天吃过早饭,春叶仍是忍着疼痛,收拾完饭桌,洗完了饭碗菜碟和饭锅,把安顺抱到婆婆屋里,对坐在炕沿上抽着水烟锅的婆婆说:“妈,你先看一会儿安顺,我想到大队医疗站看看腰,今天早上起来疼得要命。”

婆婆仍“呼噜噜”地抽了一口水烟锅,又白又细的手指捏住烟筒往上一提,倒过去,把另一头放在嘴边一吹,又倒过来,从烟叶盒子里捏上一小撮烟叶,按在烟筒上。当她不急不慢地做完这一整套动作之后,这才板着脸说话了:“你的身子骨就是脆,不就是栽了一跤嘛,挺上几天就不疼了,别动不动就去医院,去医院不用花钱啊?”

春叶知道婆婆会给她说难听话,她起初本不想给婆婆张这个口,可她昨晚上腰实在疼得一晚上都没睡好觉,不去医院看看,怕是撑不到天明了,就这她还是咬着牙、忍着疼给一家五口做好了早饭,洗了锅碗瓢盆,才想起去医疗站的。她知道婆婆是怕她花钱,她身上也确实一分钱都没有了。她本想着先到医疗站赊账,等过一段时间她卖了家里喂养的猪再去清账。看婆婆这样的态度,春叶抱着安顺转身就走出了婆婆的小屋,回到自己屋子里,把儿子往进财身上一推,说:“你先看着娃,我出去有点儿事。”

刚下过雪,地里也没啥活,进财正坐在火炉前烤火,也没说什么就接过了儿子,在火炉上给儿子烤起了馍。

医疗站病人不少,可能是下雪天气候太冷了,来医疗站的小娃娃和老汉老太太看病的很多,大多数都是感冒咳嗽。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忙碌着给挤在医务室的病人量体温、打针、开药,等将医务室的一大批病人送走之后,只剩下春叶了。春叶正要给医生说自己的病情,赵东林背着他六十多岁的老母亲,急匆匆走进了医务室。春叶看到东林满头大汗,脸上由于赶得太急憋得通红,有点秃顶的头发梢上挂着晶莹的汗珠子。

“东林哥,大妈这是咋了?”春叶听到东林的老母“哎哟哎哟”的呻吟声,急忙问。

东林把母亲轻轻放在医务室的病床上,让母亲躺下,才说:“我妈早上起来上茅房,滑了一跤,腿摔疼了。”

春叶知道东林哥的老母亲是个瞎子,看不见脚下的路面,下过雪的地面早上起来再一结冰,老人不小心就会滑倒。她帮着东林把老人放好在病床上,问了句:“大妈,腿上哪里疼呀?”然后对医生说,“医生,你先给大妈看看吧!”

东林问:“春叶,你的腰还疼吗?要不先让医生给你看看,我妈的腿等一会)L再看。”

春叶忙摇头,说:“不,还是先给大妈看,你看大妈都疼得叫出声了。”

医生检查过东林母亲的伤情,说:“老人只是骨头损伤,还好没有裂缝,抹点红花油,吃点止疼片就行了。”然后问春叶哪里病了,东林抢先说道:“她呀,是昨天早上挑水时在井台上滑倒了,摔得可不轻哩,医生,你可要好好给她看看。”

医生让春叶背对着他坐在眼前的椅子上,轻轻摁了一下春叶的后腰,春叶就“哎呀”疼痛地叫了一声。医生又细细观察了一下疼痛处,看到了一片肿块,半天才说:“是摔得不轻,弄不好会椎骨骨折,要去公社卫生站拍片子检查检查。”

春叶一听自己的腰疼还这么麻烦,就赶紧说:“不了不了,医生,要不你也给我开点红花油和止疼片,我先试试再说。”

“春叶,你都伤得这么厉害,还不想去公社检查,往后落下病根子可咋办?”东林急了,埋怨起来,“还是听医生的话,赶紧让进财带着你去公社检查检查吧!”

“不用了。”春花放下撩起的衣服,低下头不好意思地说,然后要医生给她开药。

医生给东林和春叶开了两副同样的药,分别递到了东林和春叶手里,然后说:“这药钱一人交九毛钱,共一块八。”

春叶这下为难住了,她口袋里没有一分钱,在东林哥面前又不好意思开口说自己没带钱,更不能让东林哥给自己垫付,他家里本来就穷。怎么办?春叶心里一阵慌乱,装着把一只手伸进口袋里,摸了半天,也没摸出钱来。东林一看春叶的神情,就知道怎么回事。他从衣兜里掏出两块钱,递到医生手里,说:“两人的药钱一块清了。”

春叶却不好意思地拉着东林的一只手,说:“东林哥,咋能让你给我交药钱呀,我只是来时走得太急,把钱忘在家里了。我一会儿回家取来交了不就得了?你和大妈过日子也不容易。医生,把我那份药钱先欠着,我下午就来给你清。”

东林依然让医生结了账,把找的零钱收起,把药往春叶怀里一塞,说:“你跟东林哥还计较啥,先把医疗站的账清了,咱们的账回去再说。”

春叶本还想推辞,这时外面又进来他们巷子里的几个婆娘来看病。几个婆娘一进门就叽叽喳喳说个没完,看到春叶和东林在为看病交钱互相推辞,都静了下来。春叶瞥了几个婆娘一眼,就催着东林背起老人,离开了医疗站。

春叶吃了医疗站医生开的止疼片,抹了红花油之后,腰疼明显减轻了许多,虽然还不能弯腰干重活,但干家里的洗洗涮涮、缝缝补补的轻活还是没问题的。就在她为自己的腰疼减轻感到高兴时,不知从啥时候开始起,突然感觉到肚子开始有点膨胀,吃饭时闻不得一点油腻的味道。在灶房炒菜,给炒瓢里倒了油,刚放到灶膛里一热,那种冒着青烟的油腻味就扑鼻而来。她突然感到了一阵恶心,赶紧捂着嘴跑到后院的树坑里呕吐起来。呕吐完之后,她摸了摸自己额头,也不觉得烫,不像感冒的样子,这才意识到自己肚子里又有了进财的娃娃。

想起小安顺说不清话的样子,她就有点害怕起来,怕这回肚子里怀的娃将来生下来又像安顺一样不会说话。她也希望生下来的娃娃是个正常人,将来能叫自己一声“妈”,不管是男娃,还是女娃都行,至少让她感受到了做母亲的幸福与快乐。有了肚子里的新的希望,春叶就格外注意保护自己了,尽量不再干那些挑水、劈柴、下地拉架子车的重活了,她沉浸在来年生娃娃的幸福的想象之中。

这天晚上,春叶从生产队的队部干完擦玉米的活回到家,一进门就看到进财瞪着眼珠子,阴沉着脸,一声不响站在屋子里。她刚进门,进财就扑到她跟前,伸出左手抓着她的头发,扬起右手掌,就朝着她的脸左右开弓,一连打了她好几个耳光,一边打,一边骂着:“臭不要脸的,我让你再跟那光棍汉往一块儿钻!”

春叶顿时感到两眼直冒金星,被扯住的头发连着头皮都快被揭开,她浑身发抖,惊恐地喊叫着,可她越是喊叫,进财的手下得越重。她顾不得护脸,双手赶紧捂着肚子,挣扎着,朝屋外跑。进财手一使劲,春叶的一大把头发就被他生生揪下,可是她还没顾得上迈腿跑开,就被进财从后腰一脚踹得趴在地上。进财还不罢休,又在她的肚子上狠狠踢了两脚,春叶惨叫一声,感觉到下身一片湿漉漉的……

春叶的叫声终于停息了,对面婆婆屋子里却传来儿子安顺的啼哭声,还有婆婆恶狠狠的声音:“把这伤风败俗的婆娘给我狠狠地打,看她还敢不敢勾引光棍汉子!”

血!殷红的血顺着春叶的裤档流在地上,染红了棉裤,染红了地面上的砖块,也吓坏了发疯般的进财。他看到紧闭双眼、不省人事的春叶下身流了那么多的血,吓得双手颤抖起来,站在那里像被定了格的木偶一样,然后拔腿跑出屋子,慌慌张张喊道:“血,妈呀,她下面流血了!”

婆婆这才扔下手里的旱烟锅,走出她的小屋,进来一看,嘴张开半天也没合住,说:“快,快送医疗站,她肚子里有娃了!”

春叶被进财打了的消息,如同春叶和光棍汉子在一起乱搞的闲言碎语一样,很快在巷子里传开了,不仅在他们生产队的巷子里传播,还被一些长嘴婆娘一传五、五传十地传到了整个赵家庄大队。西霞是在春叶被打的第二天知道这事的。当初春叶的婆家是她给找的,如今春叶做出这样见不得人的事情,也让她这个当二姨的脸没处搁。走在赵家庄的巷子里,她都有点抬不起头,好像那些长嘴舌的婆娘们在背后指指点点,说的是她。她心里也开始憋气了,想了想,还是在天黑时跑到了大姐家,把巷子里人们传得到处都是的闲言碎语给大姐东霞说了。西霞说得那么有鼻子有眼的,让东霞不相信都难。要是春叶真的做下那种事,她这个当妈的脸上也不光彩。

西霞走后,东霞又替苦命的春叶伤心起来,她知道赵家的人是什么样的人,也清楚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样的人,尽管西霞刚才说得那么有鼻子有眼,赵家庄大队的人那么骂她的女儿,她还是不相信她的春叶会偷汉子,在心里清楚,她的春叶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人。可是,众人的嘴是堵不住的,众人的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人!她想,春叶要是真的做下这种事,赵家人肯定会饶不了她的,以后会天天欺负春叶,那个半吊子进财和那狠心的婆婆肯定会在春叶身上出气,春叶单薄的身子咋能受得了赵家的毒打?春叶以后的日子可咋过?东霞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心疼,她就叫天祥去赵家看看春叶到底是咋回事。

天祥连夜进了赵家庄,他先是到了西霞家里,从西霞那里了解到外面传的一些闲话,然后找到赵家门上。天祥敲了赵家大门,半晌进财披着一件军用大衣出来开了门,看是丈人来了,心里有点儿胆怯了,赶紧把丈人领到屋子里。天祥在电灯下看到春花脸上还肿着,脸色苍白如纸,头发散乱。他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冷冷地问:“进财,老实给我说,你是不是又打春叶了?她脸上为啥那么肿?”天祥说话的字字句句都带着劲。

进财赶紧赔着笑脸说:“也没咋,就推了一把,她就碰到门框上,自己撞成那样了。”

“胡说!”天祥的拳头握得紧紧的,就差出手了,“你不打她,能成那样子?你以前咋给我保证的?”

天祥和进财的说话声惊动了对面屋子里的老两口,进财他妈听着两人的对话就推门进来了,双手叉在腰间,很有气势地说:“我说亲家,你来了,也不要只盯着我家进财问这问那的,你咋不先问问你的女子都干了些啥见不得人的事,你也不听听巷子里人都说了些啥难听的话,你说这让我们赵家人咋有脸出门?”

天祥问:“你说清楚,我女子到底做下啥见不得人的事?要不是那些人说的那样,咋办?”

进财这时候也变脸了,说:“这还用问?我亲眼看见你女子和那老光棍眉来眼去的。我可是警告过她的,让她以后少跟那光棍汉子来往,可她就是不听,两人又在医疗站拉拉扯扯的,让巷子里的许多人都看到了,外边都传乱了,你说我能不生气?”

“春叶,你说说,到底是咋回事?”天祥被进财和他妈说得没话可说,只好问春叶。

这时候赵家的门口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那些好看热闹的妇女一边看,还一边在旁边叽叽喳喳议论个没完。春叶心里委屈,看到爹一个人被他们一群人围着说这说那,自己即使想辩解也说不清楚,尤其是肚子里怀的那个没有成形的娃,更是说不清楚。她背过脸去,委屈得哭了起来。

春叶没有说出啥,天祥却被夹在人群中,像靶子一样被那些婆娘们的嘴万箭齐发,刚才那一肚子的火气也顿时熄灭了。他过去一把拉起春叶就要走,说:“春叶,跟爹回去,咱再不受这样的气了!”

春叶却死死抱着怀里的安顺,不愿意跟着爹回去。

“咋了?你还想气死爹呀?”天祥重重地叹了口气,一跺脚,自己就扭头从人群中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