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小衣服,竟然那么的精致,那么的――熟悉。
那妇人犹自不觉,将放在最上面的红绫子小被子抖开,赞叹了道,“啧啧,你看这料子,你看这针线,他的亲生父母若不是很有钱的人,又怎么有这样的好衣服穿在他身上,我真不明白,既然这样有钱,那干嘛要把他扔了,又不是养不起……。”
她那里喋喋不休,这里陈清莲的眼里已经扑簌簌眼泪直落,她一把抱住孩子,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我的孩子……,”她直直向后,晕了过去。
待醒来时,她已经躺在了床上,那妇人极紧张极纳闷的看着她,见她醒了,她忙端过一碗水来托起她的身子喂了,这才满是狐疑的问道,“仙姑,你,你这是怎么了?”
陈清莲忍不住满眼的泪,她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说了出来,“这个孩子是我的……。”
“什么?”这次轮到那妇人吃惊了,她大瞪着眼看着陈清莲,那神情就像是大白天见了鬼般的,愣了好半晌,她才尖声的叫了起来,“你瞎说,你不是个道姑么,你怎么会有孩子,”她的眼光怒了起来,“你,你是不是想什么坏主意,想拐我这孩子……。”
说完不待陈清莲开口,她腾的跳起身,冲到门外将男人拖了进来,指着陈清莲一叠声的道,“快,快去报告里正,这个道姑不是好人,她,她竟然说咱们拣儿是她的孩子,她,她是个拐子……。”
小毛爹也吃了一惊,然而他到底冷静些,看之前陈清莲的痛绝晕厥再加上她此时那一脸的哀绝,没有半分像是装的,他并没有像妻子那般的激动慌张,一巴掌拍掉妻子的叽里呱啦,他坐到陈清莲的跟前,镇定的问,“这位仙姑,你说,咱们拣儿,是你的孩子……?”
陈清莲哀哀点头,只是这一瞬间,她在脑子里已经转了几百转,这个孩子是睿儿这一定没有错的了,那年纪,那拣他的时间,那脸上的疤痕,特别是这些小衣服,是的,正是这些小衣服小被子,让她确定了,这个孩子就是睿儿,那是她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呵。
她的心情翻涌激荡,沈姐姐,你的孩子没有死,他还在,他没有死,她想象着当自己领着这孩子站到沈姐姐的面前时,沈姐姐和皇上该会是多么的激动,可怜的沈姐姐,那****的手掐住这个孩子的颈项时,想来她的心早已碎成了千万片了。
小毛爹细细看着她的神情,问出了和小毛娘一样的疑问,“可是仙姑,你可是个出家人啊?”
陈清莲自然不能将实话告诉他们,她微微垂了泪道,“贫道出家之前,乃是一大户人家的妾室,为大妇所不容,偏巧我怀了这孩子即将临盆之时,丈夫为生意出了远门,大妇借机陷害,孩子一生下来她就将孩子丢了出去,原本还要害我性命,亏得有良知的家人暗地里帮我逃了出来,我无从可去,只好就遁入了空门,呜呜……,”说到伤心处,陈清莲已是哽咽难言了,她这样亦算不得说谎,天家之富贵,岂不是最大的大户人家么,而自己纵然贵为皇妃,亦不过是个偏室,只有皇后,才是皇帝的正室夫人,亦是和民间的大妇是一个样儿了。
看陈清莲哭得可怜,神情悲愤再无做假之处,小毛夫妇已是信了七八分,小毛娘竟陪着落下泪来,道,“我说呢,仙姑这样的人品,年纪轻轻儿的怎么就做了道姑了呢,原来竟是如此命苦,”说到这里,她又感叹,“我也奇怪呢,瞧孩子身上这衣着,再不是贫穷养不起的,又是个儿子,怎么就舍得丢了,原来竟是有这样的缘故在里面。”
小毛爹也忍不住的感叹,然而他到底不像妻子那样头脑单纯,虽然语气已经放柔了,但仍是疑道,“可是,就算你有这样一段经历,但是你怎么就能断定这个孩子就是你的那个,嗯,小小婴孩过了这么几年,相貌可是大变了啊?”
“就是那些衣服,”陈清莲顿时激动起来,她勉力的撑起身子,手指哆嗦着指向那个包袱,“纵然那些衣服化成了灰,我也能认得出来。”
“衣服?”小毛娘将那包袱捧了过来,她正要将里面的小衣服全都捧出来时,就听陈清莲突然阻止,“先别打开,”看着小毛娘,她深深的吸了口气,这才道,“我知道平白的说了你们必定不信,这样吧,我先说说里面的衣服是什么样儿的,然后你再一一的对,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小毛娘被这一系列的变故早已经闹得头脑发晕,听陈清莲这样一说,她顿觉是个好主意,于是点头,道,“也好。”
陈清莲闭上了眼,当年和着香兰在灯下做小衣裳的情景仿佛还在昨日,却早已是人事变迁,沧海桑田了。
“那里面应该有一件明黄色的袄子,绿色的裤子,月白色的棉布的小褂儿,嗯,那个石榴红的小被子你虽然已经给我看过了,但是那小被子的一个角儿上,有用颜色更深的红丝线绣的麒麟,你用针拔开那丝线,应该能能看到那麒麟下面其实是一个小洞,那是在缝这小被子时,我的丫鬟不小心碰到了火盆,溅了火星子上去烫的,”衣服是她亲手做的,也是她和蒋秀她们一起给小皇子穿上的,纵然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可是在陈清莲的心里,又哪里能忘得了呢。
那妇人一边听着陈清莲的话,一边仔细翻检着那些她其实已经翻看过无数次的小衣服,越是翻检她就越是绝望,到了最后,她已经没有必要拿针去察看那麒麟下的小洞了,将包袱抱在怀里,她终于哇的一声哭出声来,“拣儿,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