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儿却是刘喜也知道的,他忙点头印证道,“皇上说的没错儿,这个村子死得一个不剩儿的,偏就只少大殿下您养父母这一家子,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啊,为这个,娘娘当时就晕过去了,醒了就一直的哭,连着几天儿都没有好生的吃一口东西的……。”
说到当年的事,他忍不住的唏嘘难禁,突然,他停住了上下打量了陈天睿一遍,继而却转向英宏笑道,“皇上,奴才常听说,真龙之子在磨难之时总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这会子细想想,却果然是不错的呢,这眼里瞧着再躲不过的两场大劫难,大殿下却都绕过去了的。”
因着皇帝的态度已经明朗,他一口一个的大殿下的唤着,陈天睿沉浸在自己的伤痛后悔里,还不觉得什么,英宏却是忍不住眉开眼笑了起来,于他来说,原以为已经殁了的皇儿平安回来,至爱的人又并没有失忆,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算得上是天上人间的第一等大欢喜的事,虽然,凝霜未必肯放下顾虑,肯见自己!
陈清莲欣慰的看着皇帝的笑容,想着此时终于父子相认,沈姐姐若地下知道自己帮她把那个最让她心念牵悬的孩子送了回来,不定多高兴的吧。
英昊坐在一边,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令人悲喜交加的一面,刘喜的一声大殿下,分明已经确定了陈天睿的身份,对于这个仿佛从天而降的哥哥,他的心情实在复杂,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刘喜见皇帝欢喜,他的心情亦高兴,于是看向陈天睿,他将当年的那场灭村血案前因后果又细细的说了一边,也就连带的将罪妃瑾夫人和废后的那些事全说了出来,英昊,陈天睿都被当年的那些比战场上的杀戮更加鲜血淋漓的肃杀算计惊得目瞪口呆,特别是陈清莲,她万想不到在她走后,后面还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到此时,她不由愈发的庆幸自己当初脱身离开实在是太过明智,这个地方,果然不是人呆的。
当年的那些事,纵然只是刘喜,一想起时亦是心酸难耐,在皇帝的默许下,他用淡然却沉重的语气,将当年那些不为人知的事全都说了出来,特别是说到沈氏托孤后,亲手勾去自己的名字,倾城一笑决然而去时,满殿里都是压抑不住的痛苦呜咽声。
“母后……。”
“娘……。”
“姐姐……。”
在刘喜慢慢叙述当年的时候,英宏的思绪随着他的叙述悠然回转到当年,她最后的决然是他心底永远的痛,思恋了这么久,牵挂了这么久,坚硬冷漠是用来掩饰自己的壳,而内心却早已经脆弱得不堪一击,无数个午夜梦回里,他甚至,连梦,都不敢梦见那个人。
殿内,各人正沉浸在各人悲伤里的时候,突然,只见有内侍监如飞的进来回禀,“回皇上,王夫人已回宫,随行还有一个女子,正在殿外候见,只是……只是这名女子面罩白纱,不肯,不肯让奴才们检视……。”
他话音还没有落,就见英宏腾的一身站起,他像是有些不敢相信,身子不停的微微抖动着,过了一会儿,他才死命的问了出来,“你,你是说,有个白衣女子跟她一起回来了么?”
那内侍监疑惑的点头,才想要说什么时,只见英宏却不等他回答,已经直冲了出去,刘喜也极是激动的哆嗦着身子紧跟了出去,一边追还一边颤着声儿喊,“皇上,您慢点儿,小心脚地下……。”
陈天睿和陈清莲莫名其妙,英昊的心里却一跳,他一下子想起西山上和蒋秀一起出现的那个白衣蒙面女子,心念闪动之时,他也立刻跟了出去。
只见清心殿外,是参天的雪松和柏树,大红的宫灯高高悬挂在屋檐树影下,处处通明大亮,蒋秀恭敬的扶着一位裹着白色披风的人,怒容满面的喝斥着拦挡的侍卫,那白衣人面纱遮面,看不见面容,只是从她的身形上能看出,这是个女子。
英宏一步踏出殿门,目光才对上那个女子,就身子一颤,无论如何,也动不了半分了。
那女子缓缓抬头,灯光摇曳下,只见她脸上的面纱不知何时已湿成了一片,她的身子轻微而又激烈的颤抖着,单薄的身躯摇摇欲坠的站在风里,纯白的衣袂飞起时,分明梦一样的不真实。
突然,就听刘喜嘶哑着声音拼命高声的唤了一声“娘娘……,”扑通一声,就直直的跪在了冰冷坚硬的大青石地上。
这一声仿佛霹雷,惊得清心殿前人人惊醒,一时间就见呼啦啦的跪了一片,一声“娘娘”惊天动地,英宏终于回神,迎着那个白衣女子,他一步一步无声的走过去,手心里全是黏腻的汗意,只是短短的几步路,他却觉得那么的长。
他终于站在了她的面前,却又仿佛怔住了,迟迟的不敢说话,不敢动,就连喘气也不敢了,是的,他怕,怕其实这只是一个梦,怕自己只要一伸手,她就会像个美丽的泡沫,立时,就碎了。
可是,可是他竟然清晰的听到了极轻微的啜泣声,还有,还有那一股独特的幽香,这股幽香已经在他的鼻翼间萦绕二十多年,以至于,只是一刹那间,他就辨了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仿佛是很久,他终于狠了心,一把将眼前的人死命的拥进了怀里,神情决绝,他再也不管,再也不顾,梦也好,泡沫也好,从今天起,他再也不会放手。
怀里的身子激烈的颤栗着,随着英宏胸前逐渐洇湿的衣襟,终于,她极轻极轻的唤出一句,“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