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泥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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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国瑞想趁机多打几个电话,联络联络,但能联络的也只是有限的几个人,况且多有不便。艾作家忙于写作不宜打搅。他想国通倒是应该找找。告诉他伤害哥哥的凶手至今没有得到惩处。说这个也不是指望他进一步帮忙,这不大可能(电视机已捎到家了),但必须让他知道他找的关系没起作用。别让他以功臣自居。他拨了国通办公室的电话,电话空响,只得扣死,这时他又想起一个可以联络的人来,是小解。于是便打了小解的呼机。等电话的时候国瑞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冒失,小解出去干什么自己是知道的,现在情况不明,如果犯事被抓,警方肯定会通过他的呼机搜寻线索,顺藤摸瓜,那就会把自己牵连进去,按不上“同谋”也能追究个知情不报。他很是紧张,想唯一的对策是不接电话。接下去的时间国瑞只觉得自己的头被人按在断头台上,不知什么时候刀就会哐当落下身首分家。事实却没有他想像的那么严重,刀声(电话铃)一直没响。他的心亦渐渐放宽,没回电话说明小解还没回来,要么尚未得手,更么已被逮住。而这两种状况都让国瑞十分耽心。

国瑞叹了口气,拿起电话想再找国通,这时小英推门进来,说派出所来了俩警察。国瑞一听浑身的血涌上头顶,心狂跳不止。想果真惹出了麻烦,只是没料到公安的行动这么迅速。他没动,小英又说玉姐没起床,请他去接洽一下。国瑞知道躲是躲不过去的,便硬着头皮走出餐厅。

到客厅,国瑞见一高一矮两警察背对着他站在鱼缸前面,矮个警察正把手伸在他的玻璃瓶里抓泥鳅,看样是当成了鱼食要抓了喂大鱼缸里的鱼。泥鳅滑不好抓,把水搅得哗哗响。两人就乐不可支。国瑞从两人的举止神情上看不像是来抓人的,略放宽了心,便上前打招乎,说二位来了?两警察回头看看他。小英说:“他是国管。”“鬼管?有姓鬼的?”高个警察嘟噜。国瑞冲他们笑笑说:“我姓国,国家的国,发“桂”音。二位沙发上坐。”两人不约而同的看看崭新的地毯,又看看国瑞脚上的拖鞋,有些犹豫不决,过会儿,矮个警察擦着手说:“不用客气,就站着说说吧。我们是管区派出所的,想来落实一下有关保卫方面的事,前几天本市发生了一桩入室强奸抢劫案,受害人是医院的一位女大夫,她被犯罪嫌疑人打电话匡出去,又跟踪去了她家。做案手段很高明。因此,局里领导指示我们加强这里的治安保卫,既要保证首长的安全又尽量减少干扰,所以想来听听首长的意见,看采取哪种保卫方式合适。

”国瑞的脑子一下子没转变过来,想哪来的首长,略一顿,晓开首长是玉姐。确切说是首长儿媳的玉姐。他就顺着杆子爬说:“首长还在休息,等她醒了我向她汇报,看她有什么意见。”矮个警察说:“行,那我们改日再来。”说完却没挪步,又转向鱼缸,问:“这条大鱼值多少钱呢?”国瑞似乎听说是八万多块钱,却故意加码说:“十几万吧。”高个警察冲矮个警察说:“我说要超过十万嘛,你没个数。”矮个警察咋咋舌头说:“一辆桑塔纳呵!”又转向国瑞说:“我建议弄一个小网捞鱼食,用手抓太费劲了。”国瑞说:“那不是鱼食,是养的鱼。”“养泥鳅?!”两警察异口同声。国瑞点点头。高个警察脑子转得很快,说:“首长家养起泥鳅,肯定是一种养鱼新时尚,过不了多久大家会跟着养,就像当年家家户户养君子兰。”矮个警察问:“这泥鳅是什么品种?在哪儿能弄得到?”国瑞觉得好笑,一时又不知道怎么回答,两警察不达目的誓不休地等他开口。他就顺口说句:“河湾。” “呵,河湾泥鳅,河湾泥鳅……”两警察像背诵电话号码似地念咕着出门,看神情像得了一个重要信息情报,不虚此行行,赚了便宜。

两警察走后,国瑞开始琢磨刚才警察说的那个案子,受害人×医院的女大夫,是不是就是那个叫黄群的婊子(蔡毅江骂语)?要是她的话案犯十有八九就是蔡毅江了。官司输后蔡毅江发誓要对“二黄”(她搬家公司老板黄天河)进行报复。看来已开始了。国瑞不由在心里打个冷颤,这时便听见玉姐的话声:“是谁来了?”国瑞抬头见穿白色睡衣的玉姐站在昨晚站着的地方,像个玉人。他告诉她是派出所的人,来问加强安全保卫方面的事。玉姐对此没说什么,边打哈欠边张开双臂像要展翅飞翔般伸个懒腰。之后吩咐国瑞:半个小时后随她去商场购物,打电话让大宋把车开来。

(摘自卷宗2)

继续交待你和龚玉就是玉姐的那个女人的关系。

关系?什么关系?

你不清楚和她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的雇主。

单单是这种关系?

就是。

你的态度不好,很成问题,这样对你不好。

……

你恨她?

不恨。

你应该恨她,是她导致了你的犯罪。

害我的不是她,是……

不要东扯西拉,不要望风扑影,这样对你没好处。现在只要你说龚玉。

她是个好人。

好在哪儿,好在雇你睡觉你又得钱又舒服?

我和她不是这种关系。

我们有证据,抵赖没有用处。

有证据,干嘛还要问我?

证据是证据,交待是交待,只有一致了,才能证实你的态度好,只有态度好才能得到从宽处理。

我不明白你们倒底想让我说什么。

就说你和龚玉的关系。

没啥说。

她雇你做什么?

做管家。

那是幌子,事实上是雇你干别的。还要我提醒吗?提醒就不算你的交待了。

你说吧。

说好听的是雇你当面首,说不好听的是她嫖妓你卖淫。

这不是事实,我和玉姐不是那种关系。

那是哪种关系?是私情?

……

是爱情?

……

是友情?

对,是友情。

仅仅是友情?

嗯。

男女之间,有友情就可以有别的情。

我和玉姐没有别的情。

有没有性关系?

没有。

有没有变相性关系?

啥叫变相性关系?

口交。

我不懂。

(讲解口交)

(摇头)

指交?

我也不懂。

(讲解指交)

(摇头)

有没有性接触?

……啥叫性接触?

接过吻?

(摇头)

拥抱过?

(摇头)

抚摸过?

(摇头)

真是清清白白呀,要这样她雇你究竟有什么用?

我给她当管家。

你说说当管家都干了些什么事?

……

当管家该干些什么事?从玉姐当众宣布时起他就一直寻思这件事。管家管家,顾名思义是替玉姐管理别墅里的日常事,可具体该管什么怎么管他就不太清楚了。他没干过,不懂。玉姐没讲,其他人也没讲。别墅里的人各有各的份内事,开车也好做饭也好勤杂也好各负其责,各行其事,不管实际情况怎样,可看在眼里的都是忙忙碌碌不得闲。而唯独他这个“大总管”消消停停,东溜西转像个甩手掌柜的。玉姐偶尔也吩咐他做些事情,如临时上街买点东西或通知厨师加个菜之类。可单单这他这个管家也就可有可无了。

人大概就是这样,有事做太忙太累受不了,无事做游手好闲也同样,何况是受人之雇凭干活拿工钱。他就觉得挺难受,不知怎样才好。他也问过玉姐他应该做哪些事。而玉姐没有明确说,只说他新来乍到不用急,慢慢就知道该干什么了。玉姐给了他一个囫囵梨啃。有一次进厨房他对厨师老宋说起自己的事,请教自己怎样当管家。老宋是别墅杂工中最有趣的一个人,他一面揉着面团一面眨巴着眼,他说雇工都要围着主人转,比方在这紫石苑,他做饭烧菜围着锅台转,老赵种花种草围着院子转,小秦开车围着车轱辘转,小英清洁打杂楼上楼下转。国瑞忙问他该围着啥来转?老宋说围着玉姐的屁股转呵。国瑞问啥叫围着玉姐的屁股转。老宋便笑而不答了。

不过没过多久,国瑞终是明白啥叫围着玉姐的屁股转了,而让他明白的不是别人,正是玉姐本人。

那天是阴历腊月初八,腊八节。玉姐这天的活动是由一位市领导的夫人陪同去珠山进香,吃斋饭,还要在庙里住一宿。临行前玉姐吩咐小英随她上山,国瑞留守,而老赵老宋在头天晚上就放假回家。临上车时玉姐又悄声吩咐国瑞,叫他在下午三点多钟打她的手机,打通了就行,不用讲话。国瑞默记在心。

别墅里只剩下国瑞一个人,他很是放松,关起门来在客厅里看电视。平时电视只在晚饭后开,看到十点熄灯就关掉。况且就是看,他也不能想看什么就看什么。玉姐在时她拿着摇控器,玉姐不在时全部权力归小英。现在他终于可以选择自己想看的节目。他用摇控器将频道旋转一圈,发现一部电视剧一台综艺节目及一场足球比赛都值得一看,都难以舍弃。他就按着摇控器轮换着看,不歇气地按动开关把手指头都按痛了。他就用两手轮换着按,反正是摽上这台电视了, 不歇人也不歇马。只看个昏天黑地,忘了时间也忘了肚子。

他在去卫生间解手时瞅了眼墙上的表,时针分针在Ⅲ上重叠,他不由呵了一声,连排泄也顾不上,慌忙给玉姐拨电话。听到了玉姐的普通话口音,他也用普通话说声我是国瑞。依照交待这一句也属多余。他听见玉姐在那边哼哼哈哈的讲,像听人在电话里说事情。最后说句我知道了,马上回去,一切回去再谈。电话就断了。

国瑞有些云里雾里,唯有一点明确:玉姐要回来了,也只屑半个钟头。他关上电视,然后走到门外等玉姐的到来。而玉姐却迟迟不到。直到天色晚了,也没听见汽车驶来的声音。倒听见客厅里的电话响。他飞奔回去。电话是玉姐打来的,张口就说大国咱找地方过节。国瑞一时竟迷迷登登,不晓得过什么节,自从离家节的概念淡漠,特别是农家节。玉姐交待让他立即打车到富华大酒店,她在大堂里等。

国瑞不敢怠慢,打上出租一会儿就来到玉姐说的富华大酒店,富华与曼都同属五星级,国瑞觉得富华的大堂比曼都更宽阔更华丽。他看见了玉姐独坐在大堂一侧的茶座里。他多少有些意外,本以为会有小英和小秦,却没有。他走到近前冲玉姐笑笑,玉姐也冲他笑笑,指指让他坐下。今晚玉姐容光焕发,看样刚做过美容。国瑞问小英和小秦,玉姐说小英留在山上,小秦已让他回家了。国瑞清楚今晚只有他和玉姐在一起,心里有些紧张。玉姐似乎也觉出了,便努力让气氛变得宽松。问他喝什么茶,他说红茶。他对茶的知识有限,至于品茶更说不上。要红茶是因为那天在咖啡吧见识了吴姐怎样喝。不一会服务生端来了他的茶,他加糖搅了搅。这中间玉姐一直盯着他看,挂着甜甜的笑。他问国瑞一个人在家呆着闷不闷,他说不闷,一直在看电视。玉姐说国内电视节目不好看,等过几天让人装上“锅盖”,看港台电视。这时玉姐包里的手机就响了,玉姐不慌不忙地取了接。脸上的笑容倏地消失,口气冷淡:没事打什么电话。我很好,好就是好,什么节不节的,一个人过挺好,谢谢你的虚情假意。我挂了。放下电话玉姐脸上的忿意仍然难收,站起身,说咱们去吃饭。国瑞舍不得浪费赶紧端杯喝了几口茶。

从电梯上到二楼,国瑞跟在玉姐的后面穿过富华美食城长廊,两边装饰各异的门面标志着各种风味的食苑、川菜、粤菜、上海菜、西餐自助、日本料理、巴西烤肉……只看得国瑞眼花嘹乱,最终被玉姐带到门扁为“正宗鲁菜”的店堂里。玉姐情绪已恢复平常,笑又挂在脸上,说道:“从现在开始你是国先生,我是龚女士,懂不懂?”国瑞似懂非懂地咧咧嘴。玉姐说:“先生就要有先生的样子,今晚是你请我吃饭了。”国瑞点点头。他乐意请玉姐吃饭,口袋装着几百块钱,两人吃一顿足够。这时服务小姐送来菜谱,玉姐抢先接过,调皮说:“我饿了,今天可是要大吃一顿的。”翻开菜谱浏览一会,便点起了菜。不报菜名,看着菜谱对小姐这个、这个、这个地指点。国瑞也闹不清“这个”了些什么菜。不过点酒水时,玉姐不再一意孤行,问国瑞想喝什么。国瑞说随便。玉姐说随便不行,点最想喝的。国瑞看看服务小姐,问有二锅头么?小姐说有。玉姐点点头说吃海鲜就喝点白酒,二锅头就不要了,换五粮液吧。国瑞暗暗在心里叫苦,五粮液比茅台酒还贵,一瓶三百多,可他没敢吭声。

这是玉姐的手机又响了,她取来看看来电号码才接讲。嘻嘻哈哈说了几句将手机递给国瑞,说找你的。国瑞不敢相信,迟迟疑疑接过电话,我是吴姐。国瑞啊了声,还没来及说别的,见玉姐离座走了。他问吴姐你在哪儿?吴姐说你先别问,我问你,玉姐是不是离开了?他说是,你咋知道?吴姐说自然我知道。国瑞又问吴姐你在哪儿?吴姐说一个人在家里。国瑞说你过来吧。吴姐说你犯什么傻哩,我过去算怎么回事儿。国瑞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急切起来,他说吴姐无论如何你得过来的。吴姐问怎么,国瑞就把玉姐让他请客他的钱恐怕不够的情况说了。不料吴姐听了笑起来,笑过说国瑞你真是小庙的神儿,她哪会教你掏钱,她是给你面子,懂不懂?国瑞没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