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泥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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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他就近去到一家叫“波浪”的洗浴中心,服务台小姐向他推荐各种“套浴”。他说没时间,只单洗个澡。

洗澡包含着桑拿,时间不限,他慢悠悠地洗,晃悠悠地蒸。把自己这一百多斤当成一道大菜仔仔细细“烹调”。这中间食客常容容不断在眼前浮现,弄得他一阵阵心跳。

洗完澡他想到休息厅磨蹭到天黑。换浴衣时从衣橱里取了手机带上,防止这段时间有电话接不着。在休息厅的沙发床上躺下后他感到有些疲劳,看了两眼电视便开始迷糊。耳边嗡嗡着临铺客人和给他捏脚的小姐的窃窃私语。好像是谈小姐家乡的事。后来便什么也听不见了。

是手机振铃把他惊醒。他摸起电话习惯地看液晶显示,由于光线太暗看不清楚。就直接接了。

“国瑞吗?是国瑞吗?”急促的女声。

“我是。你是?”

“我是龚玉。”

“啊,啊。”知道是玉姐他兀地慌张起来。

“国瑞,你现在在哪儿?”玉姐的声音尖厉,走样。

“我在……在外面。”

“不在公司?”

“不在。”

“不在住处?”

“不在。”

“太好了,这就好了。”玉姐放松地吁了口气,已可以听出是她的声音了,“国瑞你听我说,公司出事了,你现在很危险……”

“啊!啊!”国瑞头翁地一声响。眼光下意识地往四周扫扫。

“事情很突然,你千万记住,不要回公司,也不要回住处。找个安全地方躲起来。别让任何人知道你在哪里,你听见了吗?”玉姐说。

“听,听见了,可……”国瑞像要哭出来,“我没做犯法事呵。”

“现在没时间详细说,赶紧找地方躲起来。我还会和你联系。”玉姐说完挂了电话。

国瑞躺着一动不动。心像要从喉咙外面蹦出来。玉姐没告诉他公司究竟出了什么事,但他相信自己正面临危险,说不上公安正在追捕。他一下子想到今天老匡等人的失踪,现在明白事出有因,他们提前得到了消息,溜之大吉。他们跑了,把他甩给公安,这就是事实真相。

他已顾不上恨什么人。眼下最要紧的是听玉姐的话,找地方躲起来。

他边穿衣边考虑躲到哪里去。直到走出洗浴中心大门,他也没想出个可供藏匿的地方。

天已落黑。西天晚霞与城市的灯光融为一体,绚丽无比。快到与常容容约会时间。他知道这事是不成了,此一时彼一时,顾不上而且没理由连累了人家常容容。

同样不能连累的还有其他一些人:吴姐、艾阳、小解、国通……

回家?回家怎么样?国瑞权衡这种可能时已开始漫步行走在都市辉煌的夜景里。回家也不成。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有事往“庙”里躲,不是大傻×一个?

真是奇怪,他已明确告诉自己不能回家,可回家的念头居然大增,无比强烈,不是为躲藏,而是为父亲扫墓。为这事他已筹备了许久,东西(给死人的和活人的)和人(陶凤)都已备齐到位。这很不容易,这事若“泡汤”就太遗憾了,对不住地下的父母。

墓是一定要扫的。国瑞暗下决心。哪怕不回村直接到墓地。公安的人总不至于在墓地等。

他想到备下的那一百万冥币。

冥币搁在宿舍里。

他兀地止步。由于停的突然,后面一个女人撞在他身上。他却一点也没反应。

“神经病。”女人骂了一声。

他直瞪着眼。那女人像遇见了真神经病人那般逃之夭夭。

回去取。他想。扫墓不能没有冥币,就像常言道“无鸡不成席”。

可玉姐有叮嘱。回去有危险。怎么办?

他遇上一个大难题。犹豫不决。

会有玉姐说的那样严重么?他翻来复去想,不能吧,自己是遵纪守法的人。没犯罪,怕啥呢?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叫门。

墓是得扫的,不然成大憾。

取冥币。早拿到手早宽心,拿到冥币立刻走,不停留。他想。打定了主意便拦下一辆出租车。当然,他是心存警惕的,车到住处没让司机停,继续往前开,他从车窗往外观察看有可疑处,没发现,没警察也没“便衣”。他便让司机掉头往回开,在离住处挺远的地方下了车,缓缓往前走,眼光四顾,仍然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处。稍稍定了心。

往楼前走时恐惧再次向他袭来,他的心跳得像打鼓。腿也打起哆嗦,好几回想转身逃,却没有,他强制自己继续往前走。走到门洞前面没见动静,便开始上楼。

进屋他才觉出内衣被汗打湿,凉津津地贴在身上。他已顾不了许多,将那捆沉甸甸的冥币装进旅行包,又随手塞进去几件衣裳。这时他的眼光碰到放在窗台上的那瓶来自家乡河湾的泥鳅。他发了一下愣。

他看了看表,正是约定赶到常容容家的时间。他的心不由痛了一下,有些酸楚。心想事情怎么会弄到这种地步。他很想给常容容打个电话,告诉他不能赴约,但一想常容容问起原由他不知该怎么说。他叹了口气,打消了打电话的念头。

他不敢再继续逗留,分分秒秒都意味着危险会落在头上。出门前他再次看了眼瓶里的泥鳅,在心里说伙计保佑我。

他出了门。

走出门洞,影影绰绰看见四下布着人。

“完了,完……”

国民被逮捕。

(摘自国瑞卷宗三)

……

交待你的犯罪事实。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我没犯罪。我借了公司的钱,但我会还的。

不是指这个。

那指什么?

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不清楚。

你没犯罪,为什么要携款潜逃?

携款潜逃?

对。

没有呵。

提醒你一下,金额是一百万。

一百万?那是冥币。

冥币也是钱。交待你要逃到哪里去?

我要回家给父亲扫墓。

回家?晚上?坐什么车?

这……

抵赖是没有用处的。

……

这个问题交待不交待并不重要,但反应了你的认罪态度。会影响对你的量刑。你明白不明白?

是。

那就立刻转变态度,如实交待下面的问题。

……

你从银行共骗贷了一千五百多万的巨额资金,采取了什么期诈手段?

不是骗贷,也不是期诈,是正常贷款。一切都是合法的。

你是通过银行哪个人贷出来的?

我不认识银行的人。是宫总出面运作的。

宫总为什么要帮助你贷款泥?而且数额这么巨大。

宫总承接了机场新跑道项目,需要大笔资金。

你的意思是宫总贷款是为了他自己的工程?

是。

那么国隆公司与宫总是什么关系泥?

国隆公司是宫总的腾达公司的下属公司。

这种关系是不存在的。据我们所知,国隆是一个独立的法人公司,与外省的腾达公司没有任何法律上的关连。

这不可能。国隆公司是宫总一手组建的,是他任命我当公司的法人代表。

你有证据吗?

……宫总亲口对我说的。

空口白话不足为凭,你得拿出证据来。

什么证据。

证明国隆是腾达的子公司,如果是这种关系一定会有相关文件的存在。

这个我不晓得。

没签过什么协议?

没有。你们可以去调查宫总。他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们调查过。

他怎么说的?

他说腾达就没有国隆这么一个子公司。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宫总说你是他在本市一幢房子的勤杂工,只见过一面,也不了解你,不可能凭空对你委以重任,组建一个公司让你做。

他,他真这么说的?

对。

不对。的确是他动员我干的。

证据呢?

有。公司其他人都是从他那边派来的,他们可以证明这一点。

都外逃了。谁又能证明?

还有证明。公司的贷款陆续转到了腾达公司的帐户上。

没有这回事。

这是事实。

你说的事实和我们掌握的事实不符。要不要再提醒你一次?

……

事实是全部款项划到一个空壳公司的帐户上。

空壳公司?什么空壳公司?

你和那个空壳公司合谋诈编,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我发誓,我真的不晓得什么空壳公司。

事到如今,我们不想和你兜圈子。可以直接和你说,那个空壳公司的名字叫宏远实业发展总公司。

宏远实业发展总公司?

对。老总姓郑。你敢说你不认识那个姓郑的?

我见过一个姓郑的老总,一起吃过几回饭。国隆公司的人都一起。可我不晓得他是宏远公司的老总。

这怎么可能?国隆公司投到宏远公司一千多万,你做为国隆公司的法人代表总经理怎么会不清楚?

我不清楚。真的不清楚。

那么你清不清楚国隆的资金流向哪里?

腾达公司。

到目前为止,我们没发现国隆公司与腾达公司之间有任何的经济往来,腾达没从国隆得到一分钱。

这,这根本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老匡,匡副总,还有小孙,会计,都和我说把资金打给了腾达公司。

错。不是腾达公司是宏远公司。我们不想在这些基本事实上与你纠缠。你自己看看银行兑帐凭证。

(书记员将银行兑帐凭证给国瑞看)

怎么,怎么会是这样?!如果这是真的,那就是老匡和会计背着我干的。欺骗了我。

老匡的交待材料说一切都是照你的指示办事,说你和宏远郑总不是一般关系。你从和宏远的交易中收受了巨额贿赂。

这是造谣污蔑,是陷害。我要与宏远那个姓郑的对质。

姓郑的跑了。

跑了,跑到哪儿去了?国内还是国外?

我们怎么知道。知道早把他抓回来了。

那么资金呢?

资金被卷走了,帐上没留一分钱。这你应该知道。

这事真的与我没有关系……

奇谈怪论。我向你,你在国隆公司的身份是什么?

我是……法人代表、总经理……。

那还有什么话说。所有大权都在你手里,发生问题怎么能说与你没有关系?

宫总……

不要再提什么宫总。人家与这个案子没有任何牵连嘛……

有,有。公司是他建的,人是他选的,从银行贷款是他找的关系……

拿出证据来呀,让证据说话。

什么是证据?

所有能证明腾达与国隆有着法律关系的事实都可以做为证据。

我关在这里,让我到哪里去找证据?

你是说让我们把你放出去找证据是不是?我们不幼稚。不会让你像你的那些同案犯一样逃之夭夭。

我,我是冤枉的。

所有的犯人都说自己冤枉。我们不听,我们的原则是以事实为根据,以法律为准绳。

……

(卷宗三之后的审讯记录不翼而飞)

放风的时候国瑞看见了大块头刘哥。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想他不是放出去了吗?咋这么快又进来了?大块头刘哥看见他同样也很惊讶,但不露声色,趁管教不注意时凑到国瑞身边。两人像大白天看星量两眼望天,悄悄说起了话。也算是患难知交,两人都很想知道对方的事。国瑞难以用几句话把事情说清,只笼统说遭人陷害。大块头刘哥说是他自己“争取”进来的。国瑞不解。大块头刘哥诡秘地笑笑说别人望着监狱惧,他是望着监狱亲。国瑞更糊涂了。大块头刘哥说有句话叫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咱吃不上山吃不上海,就吃监狱。

“吃监狱?咋吃监狱?”“你忘了?不也吃了你一回?”“吃我?”“真是贵人多忘事,你忘了给我送钱的事?”“哦。”国瑞终于明白吃监狱的意思。他本来以为大块头帮他是见机行事,顺便收点好处。却没想到他是在监狱里“卧底”,搞有偿服务。太不可思议了。他问他是怎么与外界联系的。大块头刘哥嘿嘿一笑说这是机秘,不能说。说毕又问国瑞这遭需不需要他对外联络。国瑞没立刻回答。在心里思忖:这回和上回一样,都是突然被抓,没人知道,联络是必须的。上回找的是吴姐,这回找谁呢?这么想一张张面孔便从脑子里闪过:吴姐、玉姐、常容容、艾阳、国通、腾一川……最后留下来的是吴姐那张俊美和善的面庞。“有事情找吴姐”这似乎已成为他人生的座佑铭。他对大块头刘哥说了他的决定。大块头刘哥亦表示这回收费可以打七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