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泥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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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拯救国瑞的行动应该说是从遥远的玉姐开始。她从三阿哥打给匡本都的电话得知国隆公司有麻烦了。命令匡一伙人立即“蒸发”,留下国瑞顶罪。玉姐不清楚国隆公司究竟出了什么事,更不会想到三阿哥的舍车保帅策略是在公司组建之前便酝酿于胸并加以实施,可她断定事情非同小可,否则一向沉稳的三阿哥不会那么慌张。国瑞面临危险。她偷偷给国瑞打去电话,当知道国瑞还蒙在鼓里,无事一般,更是着急。别无他法,只有让国瑞赶紧躲藏,以免当了替罪羊。应该说玉姐的应对是正确的。如果不是国瑞惦计那一百万冥币,也逃得成,这样起码会得到一段缓冲时间。

通知了国瑞藏匿玉姐的相对轻松些。也不急于和国瑞联系,她想先把事情搞搞清楚。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直接问三阿哥为好。这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不隐瞒,说她听见了他在电话上说的事。问国隆公司究竟出了什么事。三阿哥闻听显出警觉,张口说句这事你甭管。玉姐顶句谁说要管?问问不行么?三阿哥意识到自己话语不当,便缓和了语气,说都是那个姓国的乡巴佬闹的,那么信任他,他却背地里捣鬼。她问他做了什么。三阿哥呻吟了一会儿,说那家伙能力是有一些的,能打开局面,前后从银行贷出将近两千万的款。可他私欲膨胀,见利忘义,将全部款项打到一个空壳公司,企图私吞。她大为惊讶,脱口说句他怎么能这样?!三阿哥说人心隔肚皮,谁能料到他这么快就忘乎所以。不过他也是自做自受与别人无关。她听出话味不对,说怎么会无关,他是你的下属呵。

三阿哥说他不是我的下属。她说国隆公司……三阿哥赶紧打断说:你不了解情况不能乱说,国隆公司是独立法人公司,与我和腾达公司没有任何关系。她瞪大了眼,没想到三阿哥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知道他说的不是事实。她是知情人。从一开始国隆公司便与三阿哥和腾达公司有关,怎么国隆一出事,便一齐脱了干系?他开始怀疑三阿哥的不良用心,甚至怀疑他对国瑞的指控不是真的。她不相信国瑞会做出这样的事。她问案子进展怎样。三阿哥说不晓得。又说反正与自己这边没有干系,随它怎么的都无所谓。她想看来三阿哥是决心要把自己摆脱出来了,事情让国瑞一人承担。这样国瑞就惨了。几千万的国有资产流失,罪不可赦呵。她心里很乱,很沉重。这时三阿哥说他有事要出趟国,一两天内便走,问她有没有兴趣一起出去转转。她摇了摇头。心想看来他心里并不踏实,也要躲起来。一切只能等他走了再说。

三阿哥也确实是说走便走的,一个人(也许还有一个陪伴他的女人)飞到了美国。

玉姐立即给吴姐打电话,说她很快过去。别的没多说,吴姐也没多问。那时她还没接到从黑山拘留所打出来的电话。

吴姐接到玉姐的电话不久便接到从黑山拘留所打出来的电话。知道国瑞被抓的事。她大吃一惊,同时又有些后怕。和玉姐讲完话她本想给国瑞打个电话,告诉他玉姐要来的消息。因一件事隔过去,没打。随后就接到了为国瑞报信的电话。她知道国瑞被捕后他的手机一定掌握在警方手里,所有打这个电话的人都会被列入审查名单。她自知自己是个经不住“审查”的人,逃过了这一怯,不由长长吁了一口气。

冤家国瑞。吴姐叫了一声,一种诉说不清的情绪在心头泛起。自从认识国瑞,她没少为他的事操心,可以说事无巨细。似乎没来由。可她做这一切又是心甘情愿的,没有任何功利目的。说来没人相信,可事实就是这般。何为冤家。这就是。

电话就是命令,是冤家国瑞向她发出的求救信号,她不能不从。她立刻进入“情况”,考虑采取什么步骤来解救国瑞。尽管还不清楚国瑞究竟犯了什么事(电话说的很简单),可她充满信心。想前有车后有辙,上次能成这次也成。

首先想到的是李哥。便给李哥拨了电话。通了后她问句很忙吗?李哥说忙,确实忙。她问忙什么?李哥说还有啥,忙案子。她说找你也是案子的事,见一见好不好?李哥说眼下正严打,真的抽不开身。她笑笑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们哪天不严打?再说严打就六亲不认了?李哥顿了一下,变柔声说:不认别人还能不认姊妹你?她说我好荣幸。李哥说现在真的出不去,你先在电话上给我说一说。知道他确实忙,便不再勉强,她就把国瑞被抓的事讲了。让他找找相关人争取放出来。李哥说放不放两口说,得先把情况弄清楚。她说行,我等你的电话了。又意味深长地撂句:别的事──再说。

放下电话,她不由得想到寇兰。“别的事──再说”这含蓄的许诺实际上与她有关。上回抑仗她舍身救国(瑞)。这回还得让她出马。她想国瑞也是寇兰的冤家。本来找不着她,可当国瑞需要时便露头了。帮忙不商量。这大约就是一些人的命。

头一个进入警方视野的是常容容。那晚等国瑞不来,她便拨电话兴师问罪。电话通时却没人回应。静悄悄,她喊,叫,还是静悄悄。好像把电话拨进入冥界。无奈放下电话。

第二天一早起来她继续拨电话,依旧没回应。她开始警觉。想是不是国瑞出了什么事!惊疑间她想到国瑞的作家老乡,便给艾阳拨了电话,电话通后没人接,过会响起了录音声:我出差不在家。请留下您的信息,回来后即与您联系。谢谢!常容容无限沮丧,可还是对着电话说句艾老师我是报社常容容。电话号码您有,望回来后联系。谢谢。

第三天上午她又给国瑞打了几遍电话。情况依旧。到了下午上班时间,版面主编老钱告诉她有两位读者来访,让她接待。

见后“读者”坦言相告,他们是司法人员。

(摘自国瑞卷宗三,注:抽出,作废)

……

我们对你的领导讲是报纸读者,用意你明白么?

明白。不过就是说你们是什么人也没关系的。

……那我们在走的时候跟你们领导说清楚?

随便了。现在去讲也无所谓。

你,你要注意端正态度。

我的态度有问题么?我是事实求是呵。你们办案子不喜欢事实求是?

我们当然讲事实求是。但我们也讲究策略。

用不着对我使用什么策略,你们直来直去,我也坦诚布公。

可以。你认识一个叫国瑞的人吗?

认识。

你们是什么关系?

朋友。

什么朋友?

要好的朋友。

好到什么程度?

这说不清楚。

你说不清楚,我们就只能猜测了。

随便。

把你对他的了解对我们讲一讲。

他是从农村出来了。很努力上进。从打工仔一步一步升到管理层,很不容易。

了解他的犯罪事实吗?

不了解,他犯了什么罪?

我们问你,你说你们是要好朋友,就没发现他有什么犯法行为?

没发现。

他送没送贵重礼物给你?比方房子、汽车?

这些连他自己都没有,还能送别人?

他什么都有。他是国隆公司老板,有很多很多的钱。

钱再多是公司的。

国隆是私人企业,他是公司的老板。

他上面还有大老板,公司是大老板的。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这是事实。

你怎么知道是事实?

国瑞亲口对我说的。我录了音。

录了音?为什么要录音。

为了写稿子。

写稿子登报纸?

对。

稿子写好了?

写好了。

那么现在我们正式通知你,国瑞已经是犯罪嫌疑人,写他的搞子不能登。

不登可以,但我想问一下他犯了什么罪。

诈骗罪、贪污罪,还有其他各种罪。

他承认了?

他承认不承认都能定他的罪。我们来不是为了他,是为了你。

为我?

为了你的前途。我们希望你能站稳立场,和犯罪分子划清界限,把问题讲出来,我们的政策是……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是不是?

……

谢谢你们的好心好意,可我没什么可坦白的。

你要好好想一想。

用不着想。做了什么没做什么我很清楚。

你说的录音带在哪里?

在办公室的抽屉里。

你打算怎么处理呢?

既然你们来了,我打算把它交给你们,做为国瑞的一个证据。

证据?什么证据?

这盘录音带可以证明国隆公司是腾达公司的子公司。大老板是宫超。

这种证据不能用。

为什么?

犯罪嫌疑人本人说的话,不能做为证据采信。

如果我来当证人,这录音带能不能做为证据采信?

这个……只能证明你采访过他,并不能证明他说的是事实。

我对他的采访是在公司出事之前,他没有理由说谎,硬把自己的公司说成别人的这在逻辑上说不通。

我们办案以事实为根据,不以逻辑推理为根据。

这盘录音带你们要不要?

既然不能做为证据,没必要要。

请留下你们的联系地址。

做什么?

我会在适当的时候寄给你们。

这个……

……

(注明抽掉的材料尚保留,是疏忽?)

国瑞入狱是玉姐飞过来后从吴姐口中得知。如晴天霹雳,打得她神不守舍。她又急又气,不住在心里骂国瑞笨蛋,天下第一号大笨蛋,提前给他“报警”,要他不顾一切地逃。居然没能逃脱。当然她还不知道差错出在那捞什子冥币上,要知道会把她气晕。

国瑞同样也是她的冤家。大冤家。

她没住自家的紫石别墅。那样又要兴师动众,他懒得张罗。再说她觉得办事住酒店方便。

还是住曼都大酒店,还是由黄市长的秘书高栋安排。

也有不同以往处:当晚黄市长没进行宴请。几个熟悉的副市长也未出面,只是由高栋陪着吃了顿饭。吃饭时高栋一再解释说市长们忙得不可开交,连北京的一位部长来了都没时间接待。这话显然不可信,因为不合官场规则。别说部一级高官,就是司局一级来了,地方长官也不敢稍有怠慢。如果真有高栋说的那种情况,那么该人要么在官场失意,要么已经离位。

玉姐并不拘泥礼仪。她也有自知之明。自己不过是一个外省长官的内眷,小鱼串在大串上,没啥可计较的。但这次不同于以往,救人心切,她希望能见到黄市长,而且愈早愈好。他把这层意思说给高栋,高栋表示会尽力安排。

别无他法,只有耐心等待。闷时把吴姐叫过来,一起吃吃饭、喝喝茶,说说救助国瑞的方案。吴姐同样像热锅上的蚂蚁,恨不能同时起用所有能帮上忙的人,百管齐下。玉姐并不赞成这种做法,她毕竟对官场熟稔,知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的道理。“将”便是黄市长。只要他肯于帮忙。

几天过去,高栋一直不给消息,好像没有这回事了。开初玉姐不好意思催,干着急。到实在按捺不住时方给高栋挂了电话。高栋说的话还是原先那套,而态度冷淡多了。玉姐意识到事情不容乐观。但她不想放弃黄市长,不能舍了皇帝求太监。她对高栋说她有急事无论如何要见到黄市长,哪怕去办公室也成。高栋吱唔半天又说黄市长出差了。玉姐一听就知道是假话,市长出差当秘书的能不溜溜跟着?自然明知是假话也不好戳破。她又向高栋要黄市长的手机号码,说一时见不着先通个电话。这遭高栋没犹豫,说了个号码。

讲完话玉姐立即拨了高栋告诉的号码。关机。再拨,还是关机。玉姐不胜惊讶:高栋是怎么在须臾间将信息传递过去,让黄关机(她认定是这样),高的职务功夫可谓炉火纯青。

黄在回避。不想见也不会接她的电话。她想不出他这么做的理由。如坠五里雾中。

她开始考虑另找人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