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公村内薛平家中,薛文清躺于内室床上,董湘洬握着他的手陪在床边,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看着床上的男子垂泪。薛平发妻刘氏忙里忙外,不停地端水送药。
要说薛平家在村内不算大富大贵,也算得上一中户之家,大儿常年在外经商,二儿在京城内做一小吏,家中只余老妻和一小女薛思思。小女还未出阁,年岁比之董湘洬还要稍小,虽相貌普通,但为人颇为勤快,手脚很是麻利。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薛文清这一病直有二十余日方才痊愈。望着眼前的薛平一家和董湘洬,他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自然免不了一番落泪哭诉。尤其是对薛平这位一辈子在薛家度过的老人,薛文清是又悔又愧,无颜面对。
最后还是老人宽言道:“少爷,你如是再如此,老奴就一头撞死。当年若不是老太爷搭救收留于我,几十年前薛平早已化为黄土。如此大恩,老奴尚未报得,这些许事算得什么。少爷你不必伤心,既然木已成舟、事已至此,日子我们还是要一日一日的过。你和董小姐就在此安心住下,攻读诗书,待有朝一日名扬天下、金榜题名,再做打算不迟。”
空有一腔文采、苦无求生之力,薛文清与董湘洬只能点头同意住下,也好有一个静读之地。薛平是高兴非常,自觉能略报一下薛家大恩,忙吩咐发妻刘氏收拾房间,刘氏有些为难的看着薛文清二人。
薛文清明白她的意思,忙道:“我与湘洬发乎情、止于礼,未完婚之前,我们自是分房而居。”刘氏这才下去收拾。
不过让薛平为难的更有一事,薛文清、董湘洬二人坚持不肯不劳而食,大病初愈就要随他们一起劳作。可薛平最发愁的,还不是能不能让二人劳作,而是这二人能做什么。
哪知让他大吃一惊的是,董湘洬从随身包裹中取出了一套精致的笔、墨、砚台,然后微笑道:“这些日子以来,我二人苦于没有什么求生能力。不过思来想去,现在能求生的也只有书画这一途。平叔你寻些纸来,我二人书画尚算拿得出手,看哪家需要,卖出也能贴补家用。”
……
自此,二人就在端公村住下,薛平小女思思搬于刘氏处同住,董湘洬就住于思思屋内,其余两间薛平和薛文清各一间。平常时光里,两人就白日作书画,晚上董湘洬挑灯陪薛文清读书。思思这丫头倒是对书画有点兴趣,两人也很喜欢这小丫头,时常教她识文断字、练习书画,也算其乐融融。
薛文清之字很是惹人喜欢,董湘洬之画更不消话讲了,“琴画双绝”不是白叫的。但可怕的是,农家之人哪懂这些风雅之事,最初几日一副字画均未卖出。薛平看不下去了,稍微婉转的提醒了一下,两人才恍然大悟。然后他们再书字画,就是一些“福、禄、寿”字、对联、门神之类,不知秋平城内自诩风流的才子们,看到如此情景会做何感想。
当他们第一次拿到自己亲手赚得钱财后,两人眼圈发红又相视而笑,只觉此生有靠,自己还不算是百无一用。生活有些安定之后,两人也不再去想其他之事,一个攻读诗书、一个洗洗补补。活了这么大,所有的生活之计在这此日子,总算是学齐了。
闲暇之时,他们就教教思思写字,写写诗、谱上曲,只是苦于“静竹”已毁,无法弹出;劳累之时,二人就于村中小林,席地而坐看看浮云、吹吹清风;苦恼之时,两人就说些初离秋平之事,顿觉海阔天空。不过静竹一事,到底成了薛文清心中的一个疙瘩。
时光转眼飞逝,马上就到了二人完婚之日。农家完婚甚为简单明了,哪有什么三媒六聘、文定之约什么的,也就是招呼一下乡里乡亲聚于一起,祭拜一下天地、双方父亲,即算成婚合门。薛平再三推托,终是苦笑应下,做为双方父母见证二人完婚,实是无奈之举。
可越临近婚期,董大小姐查觉薛文清行踪越发诡异,白日里也不写字了,有事没事的总往小林里钻,还偷偷塞于小丫头钱银,不知要托小丫头买些什么。董湘洬看在眼里,却并未直接询问,她相信爱郎有理由做这些,需要告诉她时自会告知。
就这样,薛文清与董湘洬在薛平夫妇主持之下,一干村民见证之下,在这一偏远小村平淡的、毫无波澜的完了婚。弄得薛平大摇其头,连呼对薛家不起,夫妻二人抿嘴而笑。
一派热闹之后,薛平夫妇拉着思思早早歇息去了,众村民也饮酒尽欢而回。薛文清夫妻二人回到洞房之内,相坐半晌默默无言,只是看着对方,仿佛永远也看不够似的。
良久良久,薛文清一拍额头,想起一事:“湘儿稍待,我去去就来。”
说罢匆匆出门,片刻之后又匆匆回来,怀中抱着一个包裹,形状大长。将此物递于董湘洬后,薛文清神秘一笑:“湘儿,打开来看。”
董湘洬接过包裹,入手颇重,心中就有些明白了,打开来一看果然所料不错。轻抚此物,她潸然泪下,晶莹的泪珠打在其上,泛起“叮咚”清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