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廷脸色早已是铁青,手握成拳,指嵌掌心,端望着她,眸色沉浮,既痛,又怜,更恨……
“司徒宇的妾丧心病狂,该死,司徒宇更该杀!”一字一句,从他齿缝中咬出,满腔愤怒不言自明。
陆少卿眉头一蹙,却是无声沉默。
“我知道。”只见一人伫立在门畔,应声。
“若慈……”哑声喃言,他的视线穿过众人,笔直的落进了她的眼底。
她杏眼圆睁,心口揪紧,反射性地从椅上陡然起身,腹中却忽地传来一番绞痛,让她几乎跌倒在地。
见状。
“若慈!”
“弟妹!”三声疾呼,确然惊惧。她躬着身子,咬着唇,一手紧紧附在小腹上,一手却是想要挥开这些朝她走来的人……
夜色浓沉,雾霭氤氲,已是夜半时分。
清眸半闭半阖,视线恍惚,意识却一直都是清醒的。
周母拧了布巾,轻轻地擦去她额间冷却的汗珠,见得她眼角的泪光,濡目微沉,叹息着摇了摇头,只道,“总归,孩子无碍,你别想太多,多顾念自己才是。”
片刻,周母顿了顿神,续道,“你当真,是谁都不愿见么?”
羽睫轻颤,她蓦地,揪紧了被角……
如同一场荒谬而来浩劫,她的性命得救,心却没有……
方才的混乱痛悸之中,她不是没有看见那一双双关切而懊恼黑眸,可是那样的眼神,没有抚平什么,只让她更疼,更害怕……
如果腹中的孩子没有保住,她也许真的就会觉得这个世上已无可恋……
逃不开,断不了,忘不掉……
她不能再牵连卫,尤其是在如今,而她无法原谅司徒宇,一颗心早已碎了一地,拼不齐了……
可她的自尊,她的偏执,在现实面前,低入尘埃,她一直都在华丽的笼中呆着,没学过,也早已忘记了怎么飞,出了笼子,她才发现,自己竟是一无所有,若不是周家母子的收留,她怕早是自生自灭,也用不着江宛心买凶来杀人了。
未来,何去何从……就让她,逃过一时,是一时罢……她终是闭上了双眼,躬背蜷缩,侧过身去。见状,周母没再多言,却是摇首蹙眉。
她虽年迈,却倒也不是老眼昏花,屋外那三名器宇不凡的男子,也不知哪个才是她的相公,却都为这个“夫人”着慌忧悸着,但她任是哪个都不肯见,一顾的流眼泪……
三个大男人见她不肯,竟也全都不敢进房,只得在屋外杵着,可这天还是寒着,冷啊……姻缘一线,只有两头,多牵了一个,即是孽缘……
虽说她不能说话,确是个慧质灵秀的姑娘,但毕竟是嫁了人的,被别的男人如此挂牵,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唉……”思及此,周母便又是一声喟叹……
待为她盖妥被子,周母便端着木盆走出了去,稍事迟疑,还是打开了房门,便见得屋外三人便见得三人一拥而来。
“她好些了吗?!”
“她有没有说要见谁?”……
连串促问,急迫却又都不敢张声,带着极力的克制和压抑,仿若此刻的心情,百味交杂,只余焦慌,无所适从。
可是。“夫人她……还是谁都不想见。”
一句话,犹若冷水遍袭,浇到身上,是彻骨寒意。
屋门再次阖上,只余一线灯迹。
夜风冷厉如刀,将胸腔中一直持续的怒和痛吹得更旺。“我不会放过你!”从齿缝中咬出的字句冷绝至极,却敌不过眼底的骇然风雨,愈发汹涌……
收到周和的信,知她所处情境,他当下怒火中烧,忧心愤悸,信在手中,被撕了粉碎……
她的性子宽容柔弱,甚至是习惯了逆来顺受,定是受了莫大的委屈,才会下决心离开司徒宇,连娘家都不愿再回……
可若不是她能侥幸遇见周和,凭她一个自小养在深闺的弱女子,还不能言语,要是一个人在外无依飘零,后果根本不堪设想……
思及此,他就恨不能将司徒宇碎尸万段,这个男人竟如此伤她负她,以致逼她自写休书而去,但他亦是知道,这一切连环的恶果,皆缘于那次他执意的与她相见,否则,她怎会被误解,又怎会遭受到这般到对待……
他最不想辜负和伤害的人,到头来,却还是因他而伤……她一个女人,怀着身孕,却失去了所有的依靠。
将军中事务丢给副将,他不顾一切的日夜兼程赶了回来,一抵京城,他一秒都没有耽搁,寻到周和,便马不停蹄的来周家找她,可他还是来迟了……
救她的人,不是他,如果不是这个叫陆少卿的侠士,他不敢想象,……买凶杀人,死无对证。江湖上,战场上,他听过、见过太多次,太明白那意味着什么:一个人在这世上永远消失,不复存在……
震鄂惊惧下,只看得见在她眼底氤散开泪水,无声滴落,他心中撕扯揪紧,只剩疼痛。不能放开她,再也不能……这唯一的念头,在脑海里沉淀下来,曾经的忍抑克制,恨伤决绝,瞬间皆成泡影,未来如何,他都不在乎,只要能护她周全,给她福安,他什么都愿意抛却……
可是,他发现,如今的她,想逃开的,不只是司徒宇,还有他……
方才,一夜的惶恐已是累积许久,她身心俱疲,而司徒宇的陡然出现,更让她措手不及,怔鄂之余,一不小心竟动了胎气,脸色忽地煞白,痛楚之下她连站都站不稳,可她却依旧想挥开每一双伸向她的手,就算是要带她去找大夫,她也死死的抓着桌脚,似是宁死都不愿跟谁离开周家,这个她刚刚才在此经历了生死劫难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