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羽说完就没有回音了,脚下林木就开始疯狂的摇摆,抬手一挥,眼前冷澈的影子即刻四散飘飞,松林深处传来一声凄厉惨叫,点点人影晃动闪现,四下轰鸣裂锦一般的声响,像是松皮破裂、冰雪相击一般回音不绝,却是莫羽逆血出口,人也翻身掉落。
“轻旋,照顾好小莫,再有闪失为你试问!”
“公子!”
夏春的声音不知从何处飘来,轻旋调度截杀却是一直留心头上公子,惊呼一声,剑扫一圈后掠身急上,接下掉落的莫羽跪立地面,夕照抽身而来,俯身跪立,那边激战已算接近尾声,血流满地,在白雪之上撒开,感觉不到可怕,倒显得有几分华丽。
“公子……”轻旋无暇顾及冷澈是否还在四周,现在已经没有了适才巨大的声响,也没有了夏春的声音,四周安静下来,突然掩盖一般拉开的黑幕将四周所有的光亮吞没,已没有任何光线的松林下,他甚至只能听见手上公子的呼吸声。
“轻旋,让所有人……聚拢到我身边来”。
“你没听到吗!”轻旋对一边的夕照低吼一声,手上却已解下披风将莫羽紧紧包裹着抱紧,莫羽身上像是结了冰一样的寒冷,在他手上不住的颤抖。
“公子,对手一个也没放过,我们没有伤亡”夕照小声的说,所有人都围聚在莫羽身边,虽然看不到任何东西,却是能感觉到彼此的气息,羽卫都知道,公子的气息从没像现在这般微弱过,甚至能感觉到公子身上散发着一阵阵的寒气。
“我知道你们会做到……我也知道每个人都有伤,夕照你的伤……最重”轻旋不得不运气以调整呼吸,公子的身上寒冷如冰封,颤抖的声音却还是暖暖的,到底是他们在保护公子,还是公子在保全他们。
“公子放心,只是皮外伤,一点都不重”夕照的言语像是平时一般轻松如常,甚至连轻旋都听不出任何异常,也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真就像平安无事一般只是一点小伤。
“现在,三哥、六哥同傲大哥、离大哥已经在三江口,你们的老大也带着七哥他们和那南原来的……在极乐峰上玩戏法了,我们……可以暂时休息一下了”
“公子!”轻旋疾呼出声,看不到却可以感觉到温热的血流汹涌不止,让他的心几乎跟着干涸了一样,从里到外的寒冷,身边的夕照几人起伏不定的气息还有灭字队成员控制不住的惊慌,都可以用感觉知道。
“没事,摆阵要耗费心力……破阵自然也是要的,你们可知道冷澈为何在这里等我,不惜牺牲三十名不死武士来等时间?”
轻旋只感觉到莫羽轻轻偎在他怀里颤抖着,抓着他衣服的手用力握紧,他知道公子此时正承受巨大的痛苦,这一圈人却不能做什么,还要公子来说话安慰他们,这种感觉,最强烈自责里面夹杂着心疼,无比难过。
“公子,我们可以带你离开这里吗?”轻旋努力平静,公子没说离开决不是他忘记了,刚刚只闻夏堂主一声命令,闪现的人影连一个人都没留下,甚至未曾过来看一下重伤的公子,这就足以说明情况并不轻松,不是在证实周围有无余阵,他只是想得到公子的同意,带公子离开寒冷漆黑。
“他是要借月食掩天之时……控制我,公子我是他想要聚齐的……所谓“人和”里的药引呢”莫羽轻声的说着,并没有回答轻旋的话。
“那公子为何要到这里受苦”轻旋落泪了,他知道身边的几个也都如他一样心疼不止,这在自己怀里承受痛苦他们却只能看着、听着就是它们替极乐一门护着的二当家,说过要捧在手心里不受任何伤害的公子吗,连门主都会因他们是公子的近卫而礼让三分,他们要何以面对门主及全门上下给他们七人的优待。
“他要时间……我们也要啊,五哥找到这里的阵心才能……破阵救泗槐一城,断了风月阵在这里的西南阵脚……”
“公子,我们都知道,您休息一下吧”紫夜将几人解下的长风全都盖到莫羽的身上,灭字队比肩相靠、撑开长风,在轻旋身边围起不透风的屏障遮挡越来越强的冷风,将莫羽护在两翼之下,看不见的寒地离尽全力给莫羽温暖。
“好暖和……”
轻旋不顾及什么,尽可能的抱紧抓着他的公子,跪立寒雪之上不动不移,黑暗里看不到谁的表情,他就这样肆无忌惮的落泪了,此时就像是少年时在师门里,搂着叫他小师叔的羽儿看星月、听海风,心无他物、专注唯一。
“莫羽!你毁了我们这么多年的努力,今夜一定要你魂飞魄散!你出来……”尖锐刺耳的声音突然出现,回荡在松林里,分不清男女、听不出老幼,甚至都感觉不太像人,震得人两耳生疼、气血翻涌。
“不要动”莫羽抓住轻旋的手轻声开口,一圈人未变任何动作,灭字队仍旧撑开屏障,立地不移。
“公子,我可以用内力助你稳定气息吗?”轻旋似乎未听到一声声吼叫一般,低头轻声开口。
“轻旋,你一碰我……就会碎了,可不要后悔……”莫羽的声音里含着笑意,却让轻旋几乎连佩剑都拿不稳了。
“那我们去灭了那混蛋,带公子离开这里好不好?”
“这应该是泗槐城里漏网的……我们还在阵里,先不要动”
“公子,今夜人马调动为何不见一处传讯烟火,连雀神的都没看到”紫夜问道,轻旋知道紫夜是在问可不可以动用他们手上的传讯,召集四周门人清理这边,以便尽快带公子离开寒冷,以现在的战斗力来看,再遇上高手就有可能危及公子的安全,无论如何,这里绝非久留之地。
“极阴之夜……哪里有一点星辉闪烁,都会成为对手的攻击目标……现在雀神二队队长带全员随红姐出动,在泗槐周边亲身传讯,一队驻守极乐峰上,其他四队已全部离门、分散三江了”莫羽的声音在大风之中几乎不可听闻,微弱的揪着一圈人的心。
“公子,很近了”阴月已然握住佩剑,对手已靠近这边,松木摇曳,只剩几步之遥。
莫羽没有回应,不用说就知道公子终睡在领队怀里了,这也足以说明公子的损伤很严重,如此境地,若非难以支撑,公子绝不会放心睡去。
“羽卫防护!”轻旋低声一呼,夕照四人已跃出灭字队防护圈,大风吹人欲倒。
轻旋清楚的感觉到身上的伤口重新裂开,刺骨的疼,他知道这里每个人都伤的不轻,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夕照也的确是伤的最重的一个,灭字队至少有五人暂时丧失战斗力,感觉到靠近的对手在如此大的风里依旧散发强烈骇人的杀气,手上的公子已经昏迷不醒,断绝一切联系、遍地伤兵,接下来要如何在自己不知深浅的玄黄余阵中,保护此时无比脆弱的公子不再受伤。
“我羽卫领队方轻旋,现在动用总坛一级执事职权,在接下来时间里直至公子平安脱险,调用天堂天师军团灭字队,灭字队十五人所有行动由我负责,一切行动听从我的调遣!”轻旋扬声对一圈人开口。
“是!”十五人齐声回应,严肃认真。
“紫夜、阴月、流风迅速清理靠近的三人,夕照跟在我身边,灭字队十五人即刻分散向泗槐城拉线,一刻钟内,不惜代价保护公子离开松林,动!”
轻旋说完即抱起莫羽跃出,所有人在同一瞬间起身风动,在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为同一个信念拼尽全力、生死置外。
极乐峰处在中原西北、蜀中腹地,占一山之势,借日月之辉,十里群山、百丈高峰之上,错落严谨的建筑飞檐添魂,释放一门之威,几年之下,已让整个中原带到嗅到横出霸气,每至上灯时分,灯火通明的极乐峰上必会一片醉人霓虹,站在主峰之巅风云台上俯看,都会令人醉倒在和谐温暖的烛火里。
今夜站在这里,却是看不到任何灯火,十里长山隐在黑色之中,脚下如不见底的墨坛一样让人不敢探足半分,安静之中透出吞噬一般的诡异。
楚怀天站在风云台中间,巨大的夜风将衣袍揪扯狂舞,吹散长发,除了一双闪烁星光的眸子,从底到上已经融进黑夜,不动不摇的站了大半个时辰,周围就只剩下肆虐的风声。
“你非要等我来叫你,告诉你好戏要开场了才下去?”
人影跃上风云台,隐约可见几点白纱衣角,在这样的风里还是能听到很清楚的言语,未被大风吹散。
“这山上自建立以来,从来都没有这般黑暗,这样安静过”楚怀天还是没有动,在大风里立地生根了一般。
“没办法,任何风动、明光都会成为那些混蛋的指引”穆归靠近楚怀天无奈道,从泗槐城出现的异动开始,他就知道自己运气实在是不怎么样,没头没脑的被扔到中原来,还用了个不着调的名头就是,做什么生意赚银子,这个把月风餐露宿,委屈的要命,之前还抢人、打架,现在还要面对自己分外头疼的玄黄巫蛊,跟面前这还不算很熟悉的又有点自以为是的家伙一起面对神鬼,这要是真被三江大水淹了,最好是直接冲回南原老家去,让那老头看看给自己找的什么好差事。
从泗槐城到这里,自己连口茶都没喝上,没命一样的跟着楚怀天后面屁颠屁颠的往这里跑,都不知道自己图的是什么、为的是哪桩,想想在堡里,就算上下整个威逼利诱、长跪不起什么的,自己都不会看上半眼去修习一下那什么乱七八糟的五行神术、七方力量,还好自己闲来无聊之时当游戏学了一两手,不然还真被堡里人整天捣腾的玩意吓到了呢,无论如何,他现在是一点也不敢小看这些东西,也绝不敢说兄长他们是在装神弄鬼了。
早知道来中原前就该算算日子,要是知道自己会赶上这三十年出现一次的神鬼之夜,就算要来也会提前补一补课,管那些人请教几下,不至于现在这样摸不出深浅、掌握不了接下来的凶吉了。
在千里山水之间,摆三江、过六河的大家手笔,着实让他开了眼界了,恐怕也只有大哥四年前在天祭之上,调和两地旱涝的那次可与之媲美了。
“原来这就是莫小孩所说的人造天劫,还真他娘的玄乎”
“小莫真的未卜先知啊”穆归不能接受,当初为了骗他学这些东西,亲爹、大哥把这玄黄吹得可谓天花乱坠,可就是没敢保证可以达到什么未卜先知的境界。
“十年前,我十五岁带着还是孩子的莫小孩,在访名师的路上遇上现在的四哥欧阳风,那时正是一笑楼消失不久,二哥按惯例了解四哥的身家,除了知道他是川上首富欧阳一门丢失四年的次子之外,就是也知道他四年是落足哪里了,七年前着手创立极乐门的时候,莫小孩的习武师父亲自为聚齐的一般兄弟挑选近卫助手,其中特别优待的就是定为四哥身边的秦少春,教莫小孩这些神鬼玩意的师父说过,一笑楼终会再现世间,硬是要收莫小孩为徒,什么有仙缘、具灵气,是修习玄黄的上上人选之类,在我看来都是放屁,就是要莫小孩等到这三人再出现的时候挽救无辜,灭了他们”楚怀天的声音,在猎猎作响的大风里还是很清晰,比穆归话还清楚。
“小莫这师父倒是到境界了,居然被他不幸言中,还真就出现了呢”
“我要是这三人的师娘,我也一定能说中的”楚怀天不屑道。
穆归无话可说了,楚怀天好像说的很正确,他知道修习玄黄需要身心投入、寄放七情,而教习的师父必是要掌控弟子的心智,以便在弟子出师之时预知他是会为一方祈福还是为害乡里,也就是说这些弟子今后会走什么样的路、做什么事,他们的师父不能左右也是会知晓清楚的。
“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