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么?”
傲痕抬头,不知何时这人已经出现在身边,自己身上已经多了一件披风。
“没有,睡不着”
“之前你从不这样的,就是窗外正打得热火朝天,只要不关你的事,你也能置若罔闻,睡得格外畅快,窗户飞出去都叫不醒你的”离寒水坐到一边笑道,之前总是经历,到现在可以拿过来回忆一下,倒是很美好的。
“不知道,总觉着自己现在不应该这么舒服的,我们放着不管,那还回来干什么,是不是太奢侈了?”傲痕仍旧趴在桌子上,手指拨弄白瓷茶杯,眨着眼睛轻声言语,青丝铺开在白金睡袍上,样子有几分孩子气,看上去很是可爱。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禁锢在亲情之上,走多远都放不下,本可以不回来,只是我知道如果自己不管不顾的任周围的人生死,那自己一定会不安心的,现在回来,看着发生的一切,我忽然觉得这是自己无法避免的,就算拼尽全力,有一些难过或是不安注定是要经历的,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既然不能,又何必强求,如果你想,我现在就带着你离开这里,回归草野,不管也不看,也不再回来”
离寒水看着窗外月色,认真说道,红尘万丈里,哪有能十全十美的,自己就算记挂着也是改变不了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都有自己在意的事情,也都有自己会去做的事,谁人都没有权利去阻止,就算做的事对大部分人不好,只要这个人认为值得就可以了,就算是死,也是可以接受的。
江湖里,谁都没有绝对的对错,谁也没有绝对的善恶,何为好坏,又有什么可以作为亘古不变的衡量准则,人都是自私的,这一世春秋就这么短短几十寒暑,为自己想要的去争取、为自己想做的千方百计,又有什么对错可言,只不过是成王败寇的结果罢了,什么样光明不光明的手段都会淹没在结果之后,浮华过来,还不是你争我夺的继续上演,就这么更替下去,一时的心情,控制的住的,又何必在意。
自己也不过只是芸芸众生一个,一颗心、一双手、一把剑,能改变多少,随遇而安可以说是胸无大志,但这也是一种态度,现在,只是觉得身边有人陪伴就没有什么不可以放下的了,哪怕离开之后会有一世骂名,也没有什么了。
傲痕看着离寒水平静的目光,真的放下了吗,背负了这么久终究是看透了吗,这话里连一点涟漪都没有,安静如千年古潭,水深千尺却是清澈见底,没有任何掩藏,可以直接读到他的内心里去。
“真的吗?”傲痕枕着手看着离寒水问道。
“只要你愿意跟我走,愿意跟在我身边”离寒水转头,含笑言语,眉目婉转,连窗外高月都没有这唇角的笑意漂亮,之前只觉得小莫一人的笑是在九天之上,此刻看这人,却也是美好到不食人间烟火的。
他一直都没有说过,没和这人说过什么心意,是喜欢小莫的,很喜欢,只是喜欢的人可以有不止一个,爱的人,却只能是唯一的,不管这爱正不正确、应不应该,也不管会不会万劫不复,爱就爱了,有了就是美好幸福,生生死死何须思量,身处水深火热还是放马天涯,只要不是一个人,又有什么区别。
“等等,等我想走了”傲痕轻声一语,继续摆弄手下的茶杯。
“等可以,只是今夜你就打算这么玩着茶杯过去?”离寒水看着傲痕修长的指尖在白瓷杯子上来回转动,从陪他醒来,他就一直在注意这人的动作,连一点都没落下,看到现在已让他觉得就这么牵扯下去还不够,不止要他陪在身边,还要融入身体骨血,就算是冲动也好,他也不想再理智的去分辨一下了。
“你可以回去接着睡,我又没有拉着你不让走,何必坐在这里陪我发傻”傲痕没回头,好像还是什么要回忆一下,反正现在他是一点睡意也没有,这温暖的房间里这么坐着,也不会冻死,安安静静的正适合胡思乱想。
“你确定睡不着吗?”
“嗯”
“你干什么?”傲痕惊呼一声,他还没反应,居然就被这人抱起来了,手下茶杯几乎掉到地上去,抬头居然看到这人笑的不怀好意,这种笑容从没有出现在这人嘴边,连一次都没有,从来谦谦公子、温润如玉,此刻月色下,不算明亮的光线里,这笑忽然出现,就有点诡异的意思了。
“既然睡不着,那就找点事给你做如何?”离寒水长睫闪动,看着睁着大眼睛的傲痕笑意渐扬。
“你要做什么?”傲痕紧张,一下子就很紧张了,连身体都跟着僵硬。
“你猜呢?”离寒水笑的更加开心,抱着傲痕向纱帐走。
“你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个深夜入户的坏人,知不知道”
“什么叫就像,现在我就不是好人”
“你知道的,我打得过你的,你也知道我的剑不知道藏在哪里,你想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傲痕无比认真的说着,离寒水已经将他放到床上,此刻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目光里已满是水汽,看不清是什么眼神,也分不出是什么用意,只是他知道这不是什么好现象就是了。
“你何不找找看,看能不能拿得到你的舞沙剑”离寒水俯身,双手撑在傲痕两侧,摇摇头满含意味的说道。
傲痕看着眼前这人掉落的青丝,眼神就跟着左右晃动。
“离寒水你这混蛋!居然敢封了我的穴道,你敢做什么一定会后悔的,现在走开还来得及!”傲痕咬牙切齿,看着眼前这人微敞的睡袍里颈间紫色的挂玉,在白皙的肌肤上投下淡淡的影子,看一眼就连心里是什么感觉都跟着模糊了,自己是何时被这人封了穴道都不知道。
“第一次有人这么骂我,你也是第一次这么骂我,我现在觉得被你这么骂着很舒服,此时我是一定不会走开的,也不会放你离开,现在你可以再骂两句,我可以等到你骂够了为止”离寒水看着傲痕微皱的眉头说着,这个熟悉不能再熟悉的家伙,整日形影不分、同吃同睡的,却是第一次将他放在身下,这样的看着,才知道自己何等的笨、那样的傻,错过了这么多年,还好,这人还在身边,现在还在自己怀抱里。
“你……”傲痕什么都做不了,就只能瞪着这家伙看。
“骂完了?”
“我们聊聊如何?”傲痕忽然平静一笑。
“刚才我还考虑了一下要不要等你心甘情愿,现在看你的反应,就算明日你会拿舞沙对着我,我也不会等了”离寒水摇头道。
“离寒水!”
“等你冲开穴道的时候,希望你还有力气这么大声的叫我名字”
这句话说完,离寒水就不再说话了,傲痕也没有机会再骂人,带着淡淡香气的霸道压过来,铺天盖地的轻柔淹没一切的理智,连之前的坚持都化作接受,不知道这人还有这样的一面,还有这样的时候,这种表现含着致命的吸引,接触那一刻就难以自拔,离寒水不经意间早已解开了穴道,只是自己连推开的力气都没有了,是心里已没有了任何力量,连接受,都转作认认真真。
竹纱大帐里,敛尽了之前一切的纠葛,翻转轮回。
上官鸿坐在自己的房间里,这里是离公子住处最近的院落,只隔着一道围墙,从九指山上下来他就一直坐在这里,看着黑夜一点点退去,他不敢动一下,怕自己动一下就会忍不住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也不敢让任何人靠近自己,怕自己会把快压不住的怒火爆发出来,毁了这里的一切,也把自己烧成灰烬。
在无人涟水安排人,绝不是要监视公子的,从来都不是,他只是要知道公子在做什么,是在赏花,还是在练剑,或是在担心着外面的事情,如果是在赏花,他就会让天下间新出的花色第一时间出现在公子的眼前,与他的笑意相映生辉,若是在练剑,他会备好浴房、准备好干净崭新的衣袍等着公子沐浴更衣,若是知道他为外面的吵闹担心,那一定会有人去报告已经处理妥当或是在处理了,自己总是在一墙之隔一边处理着手上永远处理不完的是非、听着手下的上报,一边看着无人涟水里得一簇一笑,知道公子在那边,他就会不知疲倦,也不觉得厌恶,心平气和的处理。
公子在那边的时候,就算自己不在天下盟理里,也会知道公子时时刻刻在做什么,他将手下训练最好的探子留在那里,他可以忍受分散江湖的眼线出现疏忽或是漏报,却从不会原谅公子身边或是那小院之中有什么错过。
从来如此,没有一个敢漏报一点,今夜,当然也没有。
适才给他上报的探子已经不存在了,那探子在那小院当值四年,尽忠职守,只是他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或是不该让自己知道的。
看着窗外越来越亮的光线,他是多么希望是自己的探子眼睛瞎了,或是出现那么一次的疏忽没有看到,如果没有听到,自己就会继续为九指山上那一步的踏出愧疚自责,还能有几分清醒,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掌握分寸,只是现在,一点愧疚也没了,还是很清醒,是清醒的知道自己没有错的,今夜之后,什么样的生死斗是应该的,自己也不会再迟疑,这样被撕扯着血流满地的心碎,还只能坐在这里一点也不敢移动的场景,只能有这一次,也只会有这一次。
天下盟在晨阳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开始喧嚣,经过那些夜以继日吵闹不止的各派院落,上官鸿厌恶避让,从不愿看到这些跳梁小丑一样各门各派的所谓精英豪杰在自己面前晃动,不能影响他的心情,却是会污染视线。
谁都知道天下盟有地牢的,那是关押那些武林公敌还是杀人大盗,又或是哪派叛徒、一帮异数之类人的地方,由各派共同出人轮番把守,最里面一层牢门则是龙骑卫两人换岗,他从来没指望过真有情况出现,那些来回转悠的一派弟子能派上什么用场,只是放在那里转转,给龙骑卫解闷。
上官鸿走的是去地牢的方向,他却不是要去那里的,到了地牢前的平地,看了一眼即转身向一边走,对着打招呼的守卫点点头,一脸平静的走过去,身后还有长短不一的问候,唯唯诺诺的直到他听不到了。
天下盟有一处密室是不为外人所知的,只有盟主一家知道,唯一一个不是离家的人知道的,就是他了,这密室的通道建在乱世假山之后,别说一眼,就是看上半天你也不能看出这随处可见的假山小亭里面有什么不一样,石门一开一合之后,这里还是完完整整的,很少有人驻足的地方仍是有点荒芜的立在那里。
走在安静的通道里,上官鸿才觉着盟主对自己真的是不薄的,离家在他面前没有什么秘密可言,该知道不该知道的,他通通都知道,甚至比两位公子知道的还多,就像此番盟主凭空消失,谁也不知道什么,他却能知道盟主去哪里了,连他想干什么自己都可以预料一下,只是盟主想做的事情自己并不感兴趣,也不认为应该去关心,当然也懒得说给谁知道,不告诉公子也是因为无需他去操心的,从来都不会让公子去操心什么,连公子喜欢的山水他都会在公子到之前让其他人退出,只供公子一人欣赏。
转向过后,他不敢再多想,现在想到一点有关公子的事情,都会心痛,撕心裂肺的疼,自己这么多年所做的,全都成了此刻疼痛的源头,汹涌澎湃。
“总管”
上官鸿抬头,面前已是密室入口,石门两侧有两个龙骑卫站立,看肩牌就知道这两个人的地位在龙骑卫里数暗系高层,这里换班的也只有四个人,这四个人一般不出现的在龙骑卫的队伍里,也不会参与任何清剿或是围捕任务,他们的职责只是让这里没有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