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子,爷就唱了这么一会,你那张小脸就快拉的比这老马都长了是什么意思?”马上人清了清嗓子笑着问了一句,弯腰下去从一边的布袋里抓出酒袋喝了两口。
“爷,您都唱了十几天了,这还叫一会?”小五子抓着脑袋苦道,爷什么都好,就是爱唱这些听不懂的乱调子,还一唱起来就没完没了的,这一路上经过的人是听了没几句,他可是从被爷捡来到今天,整整听了三年又五个月了。
“总有一天,爷要在全天下的人都坐着听爷唱,还不准拉脸子”
“爷,您为何老爱唱这些调子,还都是那几句?”小五子抬头看了看问道,爷身边好多人都问过,他却是第一次问。
“这是一个人教给爷的,爷这辈子就只会这几句,唱不好也要一直唱下去,到唱不出那天为止”
小五子看着,爷从来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走到哪里都是笑脸,连穿着吃喝的讲究都省了,跟他们这些普通人一个样子,人人都说爷有点不修边幅,只是谁人说了,也这么些年从没变过,还是这样随随便便的,这些年跟着爷天南地北的走,遇上什么人、做什么事,都没见爷寒过脸,动手受伤了还能跟拿刀的人心平气和的说教,男女老幼、上下如一,小五子却注意到,每次有人问爷这个问题,爷都会很认真的样子,恭恭敬敬的这么回答,他如爷手下的人一样想知道,教给爷这些小调的人是谁,是谁能让也独一份的这么认真待着。
“爷,咱这次是来这边干什么?”
“这边有事情要出,不放心回来看看”
“是爷那些生意还是咱们家那些地方有事了?”小五子更想不通,虽说这些年都跟在爷身边,可自己也就是给爷牵马驾车、烧水买酒了,其他的看都没怎么看得懂,更别说帮上什么忙,只知道爷好像有天南地北的生意、或是许多有朋友的地方,要时常去看看,也没见爷怎么忙,倒像是游山玩水一样到处晃荡,这边他还是第一次来,不知道爷在这边还有什么朋友、地方的了。
“小五子,你觉着爷是个做生意的商人呢,还是走江湖的草莽汉子,还是其他什么人?”
马上人来了兴致一样,靠过去问一脸疑惑的小子,老马走在山道上上下颠簸,他却坐在八仙椅子上一样自在随意,一边聊天、一边看着雪花,分外悠闲自得。
“都不像,哪一个都不像”小五子想了想认真道。
“哦,怎么说?”
“说爷是商人,爷从来就只是到做生意的地方看看,手上也从来没拿过银票、凭证,也没见您跟谁谈过价钱、商量过买卖,偏偏走到那些地方都被人尊敬着,说爷是走江湖的,爷这些年到处转悠,时不时到哪个地方坐坐,看不出有什么功夫,也没出过几次手,更不招惹任何江湖恩怨是非,有一次出手却是连西北太行山上尖都去了个山头、震惊十里,爷不是一般人,没有一个山间草野的人能像爷这样潇洒、了无牵挂,爷也不是高高在上的人,同小五子穿一样的衣服、一起吃饭洗澡,不拘小节,只知道爷很了不起、深藏感情、胸怀广大,还真说不出爷到底是那一种人了”
小五子认认真真的说着,这些话在心里想了很久才能顺利的说出来,不知道该不该这么说,只是自己心里就是这么想的,跟爷朝夕相伴,爷对他来说却是神秘着的,只知道爷是好人,就是他的再生父母,只要爷不嫌弃,自己这一辈子就跟在爷身边了。
“看不出,你小子说起话来还一套一套的啊,净往爷脸上贴金,爷就是简简单单一个人,喜欢到处晃悠,有酒喝酒,没酒找酒的过着”
“那爷这次是要来这边做什么?”
“不知道,用得上就搭把手,多半是不需要爷搀和,回来看看就回去,不然可是要被除名的”
“除名?”
“小五子,你知不知道有个地方叫极乐门?”
“瞧爷说的,就算是不出门也知道,何况这些年跟着爷到处走,谁不知道极乐门,谁不知道今日江湖是极乐门的天下”小五子一脸崇拜的笑着说,兴奋的跳两下。
“是吗,那你还知道什么?”
“知道极乐门有两主六圣,有六堂三十六寨,有遍布天下的门人,都说极乐门里亲如一家、太平极乐,那里的人心系苍生又远离是非,还有就是门主是个谁也比不上的大英雄,二当家是天上下来的倾世公子,还有……”
“跟着爷就是让你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传闻的,爷就问了一句,瞧把你兴奋的,要是见到极乐门的人,你还不蹦到天上去?”
马上人敲了小五子一下恶狠狠道,只是这声音里一点也没有教训的意思,还有掩不住的自豪露出来。
“要是能见到这些人,小五子一定要加入极乐门去!”
“吆,能耐了嘿,连爷都不问就想跑了,今夜不准休息,给爷接着走,看你小子还有没有力气兴奋!”
马上人挥了两下马鞭不满道,小五子却还是兴奋着,还没回神一样,看着身边纷纷扬扬的雪花,不知道这雪景里是不是还有那个怕冷却是喜欢看雪的人影掩进苍茫,身边永远站着一抹墨色,周围也都是专注的眼神,今年的大寒,自己是否能像三年前那样和大家一起戏雪舞剑、天地一色。
“停下!”
小五子立刻拉住缰绳,马上人坐直身子向前望去,昏暗的光线里一般人只能看到几步外的东西,他却能目视二十丈方圆。
“小五子,你是被爷唱晕了不成,怎么走到这地方来了”马上人轻声说了一句。
小五子瞪大眼睛前后四周的望了望,依稀可见前面有山挡着,两侧也看不到道路,竟是到了一处绝地了。
“请爷责罚,我们……这是走错方向了,回去吧”小五子拉着缰绳低声道。
“等等,这里有血腥”
“这是……”
“别出声,还有人的气息在,应该还有活口,跟在我后面”
马上人跳下马背,将鞋子带上缓步向前走,脚下枯草树枝轻微响动,地上已经落了一层白雪,没有月光也是泛着银白,走了十步就发现动手的痕迹,俯下身查看一番。
“用的是刀,刀法不错,一个、两个……”
小五子跟在后面大气都不敢喘,听着前面的爷小声念叨,时不时蹲下去查看一番,他也开始看见血迹,落在白雪之上很明显就看到了。
“爷……”小五子叫了半声即刻捂住自己的嘴,草丛里有一具尸体,已经盖上一层雪花,趴在地上看不到脸。
“龙骑卫”
“爷,龙骑卫是什么人?”小五子凑上前问道。
“天下盟离家的亲卫队,有些年没在江湖上露过脸了,只听说在藏青出现过几个就没再动过,一路行来都已安静了,怎么会死在这里,致命的只有胸前三处孔状伤口,连血都未及流,这手法在哪里听说过的”
小五子听不太清楚爷在说什么,不敢乱动的站着。
“小五子,跟我来”
“是,爷”
等到走进前面的山口,小五子才敢出一口气,这几十丈宽的地方有三具尸体,都是一样的衣服,爷看了两眼走过去,现在只是在盯着地上看,往两山之间的小谷走着,只有五步宽的小山谷,枝蔓丛生、乱石林立,小五子不得不把马留在外面跟着爷往前走,爷就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一样不抬头。
“爷,您在找什么?”
“当心!”
小五子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被爷一手提起来丢到一边,就看着灰色的影子从上面飘下来,长刀冲着他们就刺,再抬头的时候就看到爷站在身前,那边的枯枝堆里站着一个人,和外面尸体一个装束,握着长刀盯着这边。
“龙骑卫何时深夜不睡,干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了,天下盟果然是出息了啊”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你不用管爷是谁,识相的的赶紧收刀回去闭门思过,要是这么下去,手下兄弟非让你折腾光了不可”
“何时轮到你这无名小卒对我龙骑卫指手画脚!”
“你以为爷想管,不是运气差撞邪一样的遇上,只要稍稍远一点爷就当没看见过去了,偏偏爷记性好,想起来那是什么手法,真是他娘的该的,趁爷还没发火快滚!”
“好大的口气”
“真他娘的啰嗦,给脸不要脸,小五子,把眼睛闭上,数十下爷就回来”
小五子看到爷折下身边一个枯枝,拔身就没了影子,他还真没敢看,每次爷出手的时候都让他闭上眼睛数十下,只是自己从来都没数够十下过,这次也一样,才数到五爷就回来了,落到他身边拍拍手。
“滚回去告诉你们主子,老实呆几天,让爷跟兄弟们叙叙旧、喝喝酒什么的再去看戏,顺道也跟着唱几出,滚!”
小五子看了一大圈也没找着人影,雪花里什么也没留下,刚才甚至连一点风动都没听到。
“爷,咱还不回去,还要找谁?”小五子跟在后面不解道。
“找他”
刚转到一处大石头后面,就看到石上倚坐着一个人的,不比他们身上的粗布衣衫,穿的是上好的绸缎,白金的袍子,束带收身,脸上遮着带血的面纱,可以看到身上好多处伤口还在流血,看上去人已近昏迷了,手里拿着的竟然是一根树枝,就像爷刚刚折下的那跟一样,稀松平常,只是这树枝上带着血迹的。
“愣着干什么,生火”
“是,爷”小五子看着爷跪立一边看着地上的人,急忙跑开找来枯枝。
等到小五子在一边升起不小的火堆,围过去的时候,在爷手上的人已经醒了。
“伤的不轻,先不要动”
“你是……”
“先不要管我是谁,此地不宜久留,缓一下先离开这里再说”
傲痕看着眼前的人,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只知道现在才意识到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了。
“多谢相助之情,兄台如何称呼?”傲痕坐起来,扯下面纱拱手一语,一旁小五子瞪大眼睛,觉着这公子长得真好看,以前只觉得爷是见过最好看的了,现在看着眼前这重伤之下还带着笑意的公子,还真是第一次看到呢。
“瞧你小子的出息,就差流口水了,快去看看马跑了没有,拿点水过来”
“是……爷,人家公子长得就是好看吗”小五子跑开的时候嘀咕着说了一句,没看到主人在后面瞪眼。
傲痕看着离开的小子,觉着这是自己听过最好听的赞美了。
“兄台有话要说?”傲痕回头道。
“长话短说,以长枝为剑、用无痕剑法、走左胸天门出手毙敌,你是傲剑山庄长公子傲痕,可对?”
“正是在下,朋友你是……”傲痕觉着自己不是记性差的人,现在虽然是有点晕乎也不至于看不清,只是他是在想不起眼前是哪路高手,能让过龙骑卫明系一队长,用如此淳厚特别的内力助自己稳住心脉的,这样的人绝对是不多了。
“一个身份就够,极乐门羽卫秋云”
傲痕一惊,这人竟然是小莫身边的羽卫,他也见过偶尔现身的羽卫,多多少少都有一点接触,只是这秋云却真是第一次遇上,按理说他不该就这么相信了,只是看着这人的眼睛他就不怀疑了,他注意过,无论是什么场合,羽卫每个人需要说出自己的身份时,目光里无不是专注认真、谦恭平静,深浅不等,却都是有,还是一样的。
“爷,水来了,只是是冷的,给……”
“等你捂热了再给人家公子喝,人家可是名门公子,别以为都跟我们这样吃石头都能咽下去的,拿稳了前面带路去”
看着小五子真就把水袋抱到怀里去,转身往回走,傲痕被拉起来就笑了,笑出声来。
“好笑?”秋云扶着傲痕质疑道。
“哪天在下一定要找块石头咬咬,看自己是不是也能咽下去”傲痕认真道。
秋云没再说话,半抱半提的将傲痕带出山谷,然后放上马背,往回去的路上走。
“小莫的羽卫,据说有两个不在身边,一个是前段时间现身的午阳,另一个就是秋云兄你吧?”傲痕不得不找一些事情分散注意力,全身伤口疼的他嘶牙咧嘴,还不敢叫出声丢人。
“想不到他也回来过,这次要是真不回来看看,说不定还真就被直接除名了,进门队长他们会怎么招呼我呢……”
傲痕听着秋云小声嘀咕着,看着这人一身打扮、从头到脚,羽卫里面都是有一些深藏不露的意思,平常也是看不出深浅,极乐门里其他高手、还是江湖上这一类人都一样,不到时候看不出多少东西,只是多少都会让人感觉到高手的气息,身上自然流露一股子气势,让人绝不敢轻易进犯,现在看着走在一边的人,却真就是一点也看不出来的,走在人群里你恐怕都会误认为他就是一个流浪汉的架势,还有那么一点痞子的意思,这个人,绝对是羽卫里、乃至极乐门里最特别的一个了。
“按你的身手,不至于如此,原因先不说,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不对”秋云看了一眼俯身趴在马背上的人问道。
“好眼力,真气被锁住了至少四成,连剑都不知道丢哪里去了,这次脸是丢的一点也没剩下”傲痕低声说了一句。
“看来不是这么简单了事的”
“嗯,要至少让鄙人丢丢脸那还真就省事了,不理了……看到小莫再说”傲痕挥挥手,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