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这么有兴致,陪本公子晃悠?”傲痕坐在马上懒懒的说了一句,依旧保持着不露痕迹的样子,连头都没有转一下,四周荒林潇潇,本是晴好的天气现在已近开始转阴了,就知道今天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也不会有什么好天气的。
“龙骑卫?”傲痕拔马站立,出现在四周的人不多,只有四个人而已,穿着统一的银色铁甲长风、遮面护手,这身行头走到哪里都是活招牌,也不是没人做得出这样的衣服,只是天下盟离家龙骑卫穿的可是纯银打造的重甲,单是这身装束,就不是小家小户养的起的,况且,这些人还唯恐天下不知的在头盔上标记镶金银龙一条。
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些有些自命清高的人确实比自家山庄里养的那些个剑奴有用的多,就算站在那里摆场面,也会更有威慑力。
“傲公子有礼”四人拱手行礼。
“客气,今个是什么日子,劳动龙骑卫明系一队队长亲自出现打招呼,实在是不敢当”傲痕拉下斗篷,仍旧遮着面纱,他记得这只有那人能调动的龙骑卫,也是因为龙骑卫与光影卫一直掌握在那人手中,才让离寒清不敢公然闹翻,这些年他们在外面晃悠,龙骑卫也是销声匿迹一样隐身天下盟深处,昔年离家龙骑卫一天一夜扫清西南三地武林的记忆,已经都快被淡忘了,只是在这次回来的时候稍稍活动了一下,那人曾仔细的给自己说过龙骑卫的分队、职责、强弱,今日不明不白的在这里遇上明系领队四人,连他都不敢大意无视。
“奉少主之命,请傲公子回盟”
傲痕顷刻间皱眉,就算想到此时看到龙骑卫一定不会有什么舒心的事要发生,此刻听到这样的缘由还是令他将刚刚平复的难过全部重新记起,甚至听到有关于那人的任何一个字都能让他敏感。
换了三匹马,已经过了四个时辰接近黄昏,离开天下盟至少有五百里了,虽然自己一个劲的跑不管不顾,途中改了不知多少个方向,也记不清经过几城几镇,可是这些龙骑卫就像是早就在这里等着他一样,自己现在浑身就快散了架,这些人却是心平气和、大气不喘的格外平静,其他的先不说,难不成那人和自己吵架之前就知道自己会跑出来,还知道会跑向哪里,已经给龙骑卫下了命令在这里等吗。
“你奉的是哪个少主的命令?”傲痕忽然想起什么,奇怪的问了一句,不是他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揪扯了,是自己嗅到危险的感觉,这种感觉不是刻意为之,是江湖里行走之时在身上长起来的,随时随地的存在着,一般情况,就算是没缘由,这种感觉也是不会错的,最多是危险的性质不一样,就像昨夜那人问出来确定睡不着的时候,接下来果然就是危险,就像现在,接下来也不是聊聊天的事。
“龙骑卫只有一个少主”
“这个我自然知道,只是,现在还是之前那一个吗?”傲痕轻声笑道,龙骑卫是离家的亲卫队,世代沿袭,只能有一位主人,也只可能忠于一个继承者,当然是只有一个少主,从那人七岁习武,这些人就已经在身边换班一起成长,无论今日是不是像传言那样,二公子有意取代少主之位、就算是得到盟主离烬偏爱,离烬还是将这支神秘力量交给那人了。
龙骑卫的调动之权除非自动让出,否则这些人只认一主,只是他忽然想起来,四年前离开远走的时候,这人曾经将龙骑卫调动之权交给上官鸿了,只留下“天变收回”的权利,只有他二人生死关头才能行使的,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上官鸿的背叛。
他是记得,那人让龙骑卫统一尊称上官鸿“主人”二字,离烬也未作反对,放他离开的时候也没有让龙骑卫更换次子为主的意思,此时此刻,龙骑卫口中的少主是何人,他还真不敢保证。
“自然是”
“那你是说是离寒水让你们来的?”傲痕邪气一笑,只能认为这些人是从一而终的意思,否则找不出任何理由相信,这“少主”还是那人。
“是”
“放屁!起码有十个理由解释这道命令的奇怪,老实说清楚,本公子没闲心掺和谁人唱戏,这才安静几天就又跳出来了”傲痕甩甩马鞭骂道,总算是找到几个出气的了,就冲这一点,不管是谁派来的,只要别闹的太过,他觉得自己应该也都心情好的不牵扯无辜了。
“傲公子不要令在下为难”
傲痕看着站在面前十步之外的人,带着镂空头盔,只能看到几许目光,危险的感觉就是来自这里,这些人从出现就没打算和自己多说什么,令他不得不去想想这天下盟里唯一还算严谨、拉的上门面的队伍出了什么问题,上官鸿不至于如此明目张胆吧,到底是谁在调动这些人,谁能这么轻易的就成了他们的主人,将他们也拉出深院高墙、摆上江湖,如若此番真就是那人的命令,为了他们说不清楚的胡闹就简单了。
“是在等战机还是在等什么人?”
傲痕目射寒光,龙骑卫四人分角站立,周身气息早已凝聚成形,不动分毫的站在那里,他明白,只要一个眨眼,四周银白的刀光即刻铺天盖地。
抬头看了一遍,闭着眼睛没命的跑,饶了一圈不偏不移的跑到人家的围猎场里来了,这三山一路的地形,这时看上去才觉着有点绝地的意思,不由得看了一眼坐下的枣红马,记得这是在川道上随便一家客栈换的,不该有什么特别的。
“果然是好马”傲痕拍拍马脖子,连自己会从七八匹差不多的马群里将这一匹挑出来都能计算到,果然是遇上高手了,那是不是就可以说那夜纱帐里不知不觉之间弥漫开来的花香不是那人的游戏,这令自己此刻仍旧冲散不开受阻真气的香气,为何只有自己有感觉,从那人的身上、眼神里都找不出任何迹象。
那些挂在浴房帘后的画,真的是那人自己布置的吗,从一开始就在那里的,他可以接受那人心里装着小莫,自己也一样的装着,可以允许他接着喜欢、继续疼,只是绝不能接受这种心思是如墙上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那样卑劣,不仅是对自己无法承受之重,还是对小莫的侮辱,就算知道不会是那么简单,但是和那人动手时若是找到一点痕迹,他真就会在那时不犹豫了。
这就是自己在意的东西吗,始终有一个声音在心底告诉自己:绝不是看到的那样,奈何跑了这么远、跑进人家设计里都还是没能跨过心里那道坎,自己从来不是小气的人,此刻却真就不受控制的斤斤计较了。
“傲公子想好了?”
“是不是不跟着各位回去,就是乱剑分尸?”傲痕正身,扫了一眼四下。
身边已没有一直带着身边的舞沙剑,从那夜到现在都没有看到,舞沙无形无影,和自己心意相通,自己却不知道何时离身、消失何方,一夜疯狂,终究是要代价的,现在看来,这代价还是不小的。
“黑夜总会掩盖一切,傲公子最好是在夜幕落雪之前想清楚,不明白的地方可以找少主问清楚便是,此时,我等只知道任务、清楚权利,傲公子千万三思”
这声音始终如一,平稳恭敬,含着压迫却听不出任何威胁的口气,不卑不亢,傲痕忽然就觉着自己不应该跑出来的,应该和那人说清楚的,不管是什么人、什么圈套,自己也不该像小孩子那样闹脾气,或许只是他们之间一两句话就能解开的结,此刻身处,不是怕死,是舍不得死,这一天之前还没有出现在自己身上的设计,就这么仓促有效的上演了,恰好在自己毫无防备、不可能有任何防备的时候,这二十多年里,算上儿时、少时,一点防备也没有的,就只是那一夜了。
抬头看看将要落雪的天,慢慢的开始昏暗,就算不是找你去说清楚,也是要找你算账的,不至于就这么两世为人了吧,你最好祈祷本公子平安大吉,用只有六成真气、还没有舞沙在身边的情况下,让过这些曾经让你很骄傲的亲信,否则,你下半生可就没有觉可睡了。
想到这里,傲痕不自觉的笑了,看着暗下来的天空,轻笑出声,这笑声未落,人已离鞍而起,长风划开如羽翼般的张狂,纵身滑向瞬间铺开的刀光,清澈龙吟惊天一啸,长天回音。
山野小调在夜里长一句短一声的哼着,高低起伏的南腔北调,东拼西凑也唱不出一两句顺耳的,侧身坐在马上的人却是自得其乐的唱了一路,从中原西南边上,到这里距中原重心盘龙山一带不远,坐船、驾车还是徒步,或是像现在这样骑马,这唱来唱去就那么几句的调子就没消停过,不至于刺耳,就算是天籁之音听上了百八十遍,那也要腻了。
牵马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子,圆嘟嘟的脸,唯一有看头的就是那双亮畦畦的眼睛,在这飘着小雪的深夜里,还是闪着机灵,穿着粗布衣衫,胡乱扎着个破旧棉袄,还是里外扇风的没几两棉,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山路上走着,苦着张脸一脸不快。
马背上的人翘着腿继续哼着山调,下雪的天气里还能看到这惹露在外面光着的小腿,拖着一双破鞋,身上穿的也好不了多少,围着半遮面的长巾,只可见含着笑意的眼睛时不时的闪两下,身无长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