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思莲把药碗递过去,熙贞却没有什么过手来接,便提醒了她一句。
“哦……”熙贞把假意整理了一下领口,把指尖擦干净,结果了药丸,喝之前对思莲道,“思莲,我身上粘粘的不舒服,你帮我烧点热水,我想沐浴!”
“好!”思莲立刻站起来,去吩咐厨房烧水!
熙贞看着思莲出门,而后才把手中药碗递到唇边,苦涩的药汁穿喉而过,苦得她浑身一颤……
“郡主……刚才玉录玳回来了!”思莲命人把水放好之后过来帮熙贞借解衣服。
“我自己来!”熙贞推开了思莲的手,而后问,“玉录玳说了什么?”
“他说王爷今夜就能回来!”
“哦!那也好!”熙贞垂下眼眸,解开一颗颗的扣子,又想起东莪,“会把东莪带回来么?”
“应该会的,小格格已经很久没见额娘了,摄政王哪里经得住她的哀求!”思莲一想到东莪假哭骗多尔衮的模样,就忍不住笑起来,仿佛真看到东莪在自己面前假哭一般的宠溺。
“那也好……”熙贞没有把衣服脱下,而是对思莲道,“思莲,你出去吧,我自己洗!”
“可是郡主你病着……”
“没事,我想一个人静一静……”熙贞推着思莲,“听话,去吧!”
“哦!”思莲只觉得今日的郡主很是奇怪,往日听说摄政王回来,一定会很开心,可今天却一脸说了两个“也好”,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的不想让摄政王知道。
熙贞把门闩上,脱下身上所有的衣服,寒意袭来,她立刻踏入了宽大的澡盆,暖意被温热的热水带着蔓延到了全身,她仔细的检查着自己的身体,已经冒出了许多痘了,有的才刚刚冒出,有的,已经开始出脓……
她知道这病会在他身体里藏着,却不知道这么快就爆发出来,怎么就这么快呢!若是在完几天,她还能见一见自己的丈夫和女儿,如今,怕是不能在见他们了,否则,定会让他们也跟她一样的染上这么可怕的病!
熙贞缓缓的闭上眼睛,泪水却还是挤出了合上的眼睑流出来,没有什么是比不治之症更能令人绝望的!
“郡主……”熙贞才洗好澡出来,衣服还没换上,就听到思莲在外面喊着,听得出她很高兴,“摄政王回府了!”而后又有些失望,“只是没带小格格,她跟皇上一块儿,呆在了安全的地方!”
“我知道了!”熙贞把衣服穿上,却没有给思莲开门的打算。 “郡主,你开门啊,王爷已经来了……”
“……”熙贞顿时心中已经,披散着头发走到窗,窗是半开的,小小的一方空间里,她果然看到了多尔衮从院门外走进来,看到了她,他嘴角扬起微笑,疲倦的笑容顿时松懈了不少! “贞儿……”多尔衮正想对她说什么,熙贞却仿佛做了亏心事一般的猛地把窗关上,还上了栓,而后,又想起别的窗可能没关牢,便又跑过去,一一检查了一番,这才放下心来,而门边,却传来了砰砰的敲门声!
“贞儿你开门,这是做什么!”多尔衮焦急的声音传来,每一次他回来,她都会到大门口迎接的,这一次突然回来,她不知道,却不没必要这样躲着他吧,怎的就把自己关起来了!
“夫君你走吧!我不想见你!”熙贞连大门都不敢靠近,深怕自己呼出来的气会把这病染给多尔衮,只能锁在离门最远的角落里,连呼吸,都是刻意的压抑得极缓极慢。
“我知道你生气,气我当日没把你也一块儿带走,气我又跟你分开这么久……”
“既然知道就别来找我……”熙贞埋首在双腿之间,心疼得不行,“你走吧,走吧!我不想见你了!你走啊……”
她发过誓的,这病是她自己跟上天求的,既然今天这病落到了她身上,她就该认命了,她病着了,总比他得这样的病好!她病了,他就不会病!
“我现在不是来跟你认错了么?贞儿你开门,让我看看你……开门……”
“不开……”熙贞很坚决,“你走吧……”
“你开门……”外面的人已经没耐心了,她在哭,他怎么受得了她哭……
“你走……”熙贞却也是一样的倔,死都不开门!
“你不开,我就撞门了!”多尔衮说着就用肩膀撞门,那扇门哪里经得住他这么一撞,一下就被他撞开了!
角落里的熙贞猛地抬头,惊慌失措地看着大步冲到她面前的多尔衮。
“放开……”熙贞被他提起,便开始挣扎,“夫君你走吧!我病了……你离我这么近……”
“什么病……”多尔衮把她抱在怀中,而后想到了今日最可怕的天花,“贞儿,你……”
他满眼惊恐,脸上的表情,也是惊恐,不是害怕她,而还在害怕自己天花要连她也夺走,从他身边夺走……
天花,已经夺走了多铎的命,连她,也要夺走么?
“没事!”熙贞笑了笑,“只要我病了,你就不会病!不过,你也别离我太近,夫君,这病会传给别人,你离我这么近……”
“那就让我跟你一块病好了!”多尔衮抓住她推开她的手,反而把她抱得更紧,不想别的,只想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不想要那种令人绝望的生离死别!
“夫君,你若跟我一起病了,东莪怎么办?皇上怎么办?他还那么小……”熙贞提醒他,“你是大清的摄政王,皇上没亲政,你怎么可以倒下……”
“我没倒下,你怎么又能倒下……”多尔衮的手臂又施加一些力道,怀中的熙贞呼吸困难,张口,隔着厚厚的衣袖在他手臂上狠狠咬着。
“你咬吧,咬下一块肉我也不放手!”
他的声音传俩,她松了口。
“夫君,你要我怎么办?”
“贞儿,你要我怎么办?”这问题,本就该是他问她,此时此刻,他已是追悔莫及,“当初我就该带你一起走,我就该带你一起走……我如果带你一起走,你就不会染病……都是我的错……”
“多尔衮你好大的胆子,你这是在弑君……”
他带了福临去,福临却指责他是在弑君……说避痘只是借口……当初他若是带上他的贞儿和东莪,还有多铎,如今是不是就不会有这连日来的痛苦……
熙贞的病越来越重,药没少吃,却没有半点效果,痘还是接二连三的出,化脓了,破了,出脓了,结痂了,掉痂了,又重新再来一颗,周而复始……
“夫君!”熙贞的思绪是清楚的,脑袋清醒得恨,深刻的体会了多铎当日的心情,“我好疼……你让大夫给我开一些安神的药吧,我睡下就不那么疼了!”
“好!”多尔衮抱着她,一连抱了数日,托娅来过,她那样的身子,应是在外面跪了一天一夜,求他快点走,别也染了病,吉兰也来过,跟托娅跪了一夜,最后扶着昏倒的托娅回去了…… 此后,阿济格来过,却不敢从进门来,怕自己也被传染……
最后,没有人来了,他亲自在熙贞的房中,照顾着他!
她已经不敢他走了,因为她根本就赶不走他……
大夫最后开了很多安神的药,熙贞喝了,也睡下了,最后一次药喝下之后,再一次缓缓入睡。
多尔衮看着她缓缓闭上眼睛,她因为忍着疼痛而紧紧拽着的双手缓缓放松,上面全是疤痕,也有新长出来的逗……
“摄政王!”御医壮着胆子进来,跪在多尔衮脚边,“小福晋她……怕是没多少时间了!”
“滚!”多尔衮看也不看御医一眼,冷冷吐了一个字,这几日,他最怕的就是这几个字,他们最忌讳的,也就是这几个字,偏偏,这个不长眼的东西,还跟他提!
“皇上在别院里叫这额娘……”吉兰也壮着胆子进来,“玉录玳说,东莪也要额娘……难道摄政王就忍心让女儿见不到额娘最后一面么?贞儿也一定很想女儿……走之前见一见她,这辈子也就无憾了……”
“滚……”多尔衮眼皮都没动一下,只是动了两片唇,缓缓转头看着平日最善解人意的吉兰,“她不会死……她一直在喝药,不管多苦,她都喝着,怎么可能会死……不会的……”
说罢,多尔衮倒下了,整个人,倒在了熙贞身边。
“御医,快!”吉兰慌张起身,立刻反应过来,和御医一起扶起多尔衮,把他带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多尔衮只是太累了,近日他太累了,国事是他在处理,多铎和母后皇太后的后事和他在办,又一连几日亲自照顾了熙贞这么久……
多尔衮醒来的时候,熙贞还在睡,呼吸平稳,面色红润,嘴角上扬,想必是在做什么美梦,想必,她是要好起来了!
多尔衮站在熙贞病榻边,这般自欺着自己。
也不知道这样看了她多久,熙贞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多尔衮,淡淡笑了笑。
这一觉,睡得可真沉,让她忘记了所有,仿佛自己这一觉醒来,跟之前的每一觉醒来一般的平常,没有病痛,没有那么多的生离死别,母后皇太后也还在,都铎也还在,远在栋鄂部的东果姐姐也还在……
可,很快,思绪就飞回来了……
她病了!
“贞儿!”多尔衮看到了垮了下了嘴角,不安去握她的手。
“夫君……”熙贞咽了咽口水,咽喉舒服了些,才道,“我想见见东莪……你把她带来好么?让她在外面玩一会儿,我在屋里看看她……就看一下……”
“好!”多尔衮的眼角瞬间湿润,对外面的吉兰道,“去别院把东莪带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