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启荷留在了顾家,她是彻底病倒了,躺在床上不停的发烧,两位私人医生忙的里外跑。烧一会儿退了一些,一会儿又热了起来,他们用尽了各种办法,吃药,挂盐水,打针,各种医疗道具都使用了,可是她始终都没有办法醒过来。
顾锦年憔悴了很多,他没有时间打理自己的事情,一整天都坐在夏启荷的身边。
她昏昏沉沉的躺着,一会儿自言自语,一会儿抓着什么就丢,好像被一个噩梦缠住了,怎么也无法摆脱。
“宝生……”最常听到的,就是她喊出顾宝生的名字,正如当初顾宝生动手术之前,被打了麻醉针,嘴里还喊着她名字一样。
顾锦年紧紧的抓着自己的头发,他弓着身子,痛苦的坐在夏启荷的床边。顾宝生,始终都是顾宝生。他们明明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可是记忆却像藤蔓一样将他们两个人紧紧纠缠!就算他能够替代他的记忆替代他的脸,却无法替代他的灵魂!他真希望那个死的不是顾宝生,而是他自己!
让他死掉,留下来的就是顾宝生,顾宝生是她想要见的人,顾宝生是她想要让他活下来的存在。
而顾锦年,什么都不是。
夏启荷是真的烧得迷迷糊糊了,她似乎是在做梦,似乎又不是在做梦,脑海里无数个奇怪的景象移过。有些是她见过的,有些是她没有见过的。她看到两个少年手牵着手走在一个公园里,他们蹲到了一棵树下。
“哥,我们把名字留在这里。”
“好。”
“这样,我就可以和树的灵魂在一起……等到有一天如果我不在了,小荷还可以看见我。”
“你会活下去的。”
零碎的话语,不断来回滚动的阶梯。她很想找到一个出口,从出口里逃走……可是周围都是破碎的围墙,不来回滚动的阶梯,她打开一扇有一扇阶梯的门,从这一头跑到另一头,始终无法找到她想要的出口。
“小荷,我喜欢你。”有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来,那是曾经顾宝生对她说的话。那个时候她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意思,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感到很快乐,就是喜欢。所以她也回应了他,拍着他的肩膀:“我也喜欢你,宝生!”
“喜欢……喜欢你……”迷迷糊糊中,她模仿着梦中的话,不断的重复着。
顾锦年听到她的声音一下子站起来握住她的手:“我知道,我知道你喜欢他!他还活着,他还活着。是顾锦年死了,顾宝生还活着,你听见了吗?顾宝生还活着!死了的是顾锦年……小荷,小荷!”
——水沟里有蚂蝗,不要踩进去哦。
——没关系啦,这个水很干净的。都是田地里流下来的,就算有蚂蝗我也不怕,它们不敢叮我,因为我会拿开水烫它们,哈哈哈哈。
——小荷,你以后长大了要做什么?
——开当铺啊。
——除了开当铺呢?
——除了开当铺……那就是当一个骑士,去城堡里拯救公主!你要不要当公主?
“宝生!!!!!!”忽然一直昏睡的夏启荷一下子从床上惊醒,她已经烧了近乎两个多星期,睁开眼睛看见阳光的时候都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刺痛。
顾锦年怕她又倒下去,连忙扶住她的肩膀。医生从外面急匆匆的赶进来为她测量体温,虽然温度是降下来一些,可是还烧着,只是不算太厉害。他们又为她吊上了盐水,然后出去配药。房间里只剩下夏启荷和顾锦年两个人。
夏启荷感觉到有些头疼,她揉了揉脑袋,顾锦年立刻从旁边为她递来一杯水:“你好一些了吗?”
“嗯。”夏启荷点了点头,“我病了么?”
“你烧了两个星期,我怕你出事。”顾锦年真担心夏启荷醒过来就变成了一个傻子,或者什么也不记得了。其实如果真的什么也不记得,对于他来说反而是好的,可是他不愿意剥夺过去夏启荷的记忆,不希望她变得像自己一样,那么多年来都只有空白,只有面对着白墙白壁和空气里消毒药水的记忆。
夏启荷呵出一口气:“两个星期啊……”还真是一段漫长的时间。她回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顾锦年,他的衬衣皱着,脸上还有一些细碎的胡渣子,完全不如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么干净清爽……
他,是守了自己很久吗?
“夏家有人找过我吗?”夏启荷问出一句。顾锦年回答道:“管家打来过电话,问你在哪里,什么时候回去。”
“然后呢?”夏启荷平静的坐着,“你怎么回答的?他们有什么反应?”
“我说你生病了,请了医生过来。他们说知道了,会来探望你。”顾锦年没有一丝犹豫,好像早就写好了剧本一样回答她,“中间管家来过一次,送了一些水果,其他人没有再来。”
是吗?原来只有管家来看过呵……也是,自己在夏家本来就没有什么地位,父亲母亲从来都不会主动过问自己的事,除非是为了夏启朔。到最后,连夏启朔都没有来看过自己一眼,无论她呆在哪里,对于他们来说都是无所谓吧。
她只是一个佣人,和那些每天打扫卫生扫地擦桌的人一样。
“以后,我能不能留在顾家。”抬起头,夏启荷看着身边的顾锦年。虽然他不是顾宝生,但是至少在她病了的时候,他寸步不离的陪着自己,在她倒下的时候看到的是他,在她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也是他。这样,或许也足够了吧?作为朋友也好,作为家人也好,这样也……足够了吧。
顾锦年微微颤动了一下眼帘,他伸手抱住她的肩膀:“只要你愿意……无论留多久,都可以。”
如果可以,他希望是一辈子,永永远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