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紧张。从她颤抖的声调,到她没有笑意的脸庞,都明白显示了此一情绪。或者,她在害怕他,也未可知吧。毕竟,他虽然是她的丈夫,却也是一个陌生人。
“我一直站在门外,为什么却没看到你进来呢?”杜若彤轻声问道,不想被室内的沈默给逼得窒息。
“我的房间和你的房间有一扇相通的门。”关振言用下巴指著那扇相通的门,目光就此定在她的肩膀上。
你的房间?我的房间?她望著关振言那张总覆著一层冰的容颜,她眉头微蹙,觉得不对劲。
“这不是我们的房间吗?”杜若彤上前一步,注视著他的眼,柔声问道。
“隔壁的书房是我的房间,这间则是你的房间。我不希望婚姻干扰到我的生活作息,我习惯一个人睡。”更重要的是,他根本不想让她看到他的右手旧疾在雨天时酸痛的丑态。
言毕,关振言别开眼,望向她的身后。
杜若彤望著他的侧脸,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却也矛盾地涌上一股失望。
她的婚姻,真要生疏至此吗?她原就知道他们相处的时间,应该不会太长。但是,就连同处一室,谈谈生活、心情,对他竟也是件难事吗?
杜若彤望著他的脸庞,内心慢慢地涌出一股不服输的情绪。从小到大,在她柔弱的外表下,一直有著一股不达目的绝不死心的毅力。她不相信,他们之间就只能靠一张薄薄的结婚证书来维系婚姻。
“谢谢你送我的珍珠,它们很美。”她再度尝试著想打开话题。
“它们适合你。”她有著珍珠一般的肌肤。
“你为什么娶我?”她想多了解他一些,这样她才知道该怎么努力。
“你美丽,熟悉社交事务,又知书达礼,会是个好妻子。”关振言面无表情地交叉著双臂,看著她身后,冷冷地问道:“那你为什么嫁我?”
“我妈是二太太,她一直希望我嫁个能让她扬眉吐气的人。我拒绝过很多次求婚,但我快三十岁了,机会一直在减少中。这时,你出现了,带著可以提供我们家族企业所需要的资金。无论从各方面看来,你都是一个无法挑剔的乘龙快婿人选。”她并不想隐瞒什么,毕竟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乘龙快婿?”关振言看她一眼,被这几个字逗出了一抹笑,但那抹笑意却只是让他眼底眉梢更显得愤世嫉俗罢了。
杜若彤勉强挤出一抹微笑回应。
“看来男人只要有钱,个性有多孤僻冷傲便全都不重要了。”他冷哼了一声。“总之,你最好弄清楚,我和你都是在这段婚姻里各取所需,因此我不希望你在我面前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嘴脸。”
“我并不觉得自己是受害者。就某个层面来说,你娶了我,人们会当我是攀龙附凤的麻雀。”
“一个有钱男人被一个美女捕捉入婚姻里,没人会认为这事有任何怪异之处。”关振言不屑地扔下了几句话,觉得她荒谬过了头。她和麻雀永远不会是同等级,那些自私做作的名媛才是吵死人的麻雀。
杜若彤看著关振言,真的被他弄混了。他现在是在安慰她,还是只是在单纯地陈述他的意见?
她猜想,关振言是有些喜欢她的,否则,他不会娶她入门。不然,符合他方才提出的“美丽”、“熟悉社交事务”、“知书达礼”这些条件的女子何其多啊。
但,如果关振言是因为中意她才娶她,为什么他们都已经结婚了,他却又要摆出一副避免与她有所接触的疏离姿态呢?
杜若彤凝望著他许久,却没法子从他雕像般的脸庞得到任何答案。
他甚至没再看她一眼,他的目光从头到尾都在眺望她的身后。
“除了分房睡这件事之外,你还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她不屈不挠地再度尝试著想打破僵局。
“我要一个孩子。”关振言很快地看了她一眼。
杜若彤蓦地后退了一大步,所有的理智在瞬间被击到外太空。
她睁大眼,慌乱到甚至没发觉她的双臂正防备地抱在胸前。他的意思是,他现在要和她……
杜若彤的双唇微张,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她惊惶地盯著他的脸,直到他讥诮的笑容,让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她很快地将双手置于身侧,却怎么样也摆不出自然的姿态。
“放心吧,我今晚还不会“侵犯”你。”关振言恶意地说道。
她尴尬地低下头,却也因此没发觉到他的目光正恣意地在她的脸上流连忘返著。
“有没有孩子这种事,应该顺其自然,不是吗?”她抬头,努力想表现出镇定。
“顺其自然”关振言冷嗤一声,就差没放声大笑起来。“我的人生里没有顺其自然这回事。我想要,所以我得到──就是这么简单。”
“孩子不是东西,或是你的事业。”她脱口反驳道。
关振言慢慢地从沙发里站起身,瘦高的身躯无声地走近她。
杜若彤不许自己后退,只能眼睁睁地看著他寒冰般的眼眸直逼到她面前。
关振言握起她的下颚,他那冰一样的手掌温度,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那种话?”他的声音比他的眼神,更让人不寒而栗。
“我是你的妻子啊。”
“是吗?”关振言的唇角勾出一抹寒笑,低头吻住了她。
杜若彤太震惊,以至于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抗,便让他登堂入室地纠缠住她的唇舌了。
当他的吻拂过她舌头的两侧时,她惊喘著,伸臂抗拒起这般太过逾矩的亲密。
“挣扎什么?你不是我的妻子吗?丈夫吻妻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是吗?”关振言在她的唇间恶意地低语著。
杜若彤,你要忍耐!反正,你早晚得过这一关的。她紧闭双眼,拳头握得死紧地等待著接下来的煎熬。
她不反抗的柔顺让关振言狂热了起来,他的唇舌于是更加放肆地在她的嘴间攫取著她的味道、品尝著她的触感。
她吻起来一如他所想像般地美好,像吻住了一朵花,层层的花瓣之下,有著最细致的花芯与最香甜的花蜜。关振言放缓了力道,轻怜蜜意地开始想挑惹出她的更多反应。
杜若彤感觉到她的意识正在飘散,却无力挽回。
他的吻是那么灼热,他在她的唇间翻搅,让她不由自主地惊喘著。她从来不知道光靠一个吻,竟也能让人产生欲念。
“啊……”杜若彤听到自己唇间逸出的轻喘,蓦地睁大眼,羞愧地伸手推开了他。她以为因爱而性,才是最自然的事。没想到,他的一个吻却让她……
关振言被迫离开她的唇,他剑眉一拧,阴狠的眼神直射向她。
她氤氲的眸、水红的唇瓣,还有那在挣扎间松开的睡袍下所裸露出的凝脂玉肌,每一寸都让他觉得吞咽困难。
这样一个珍珠般的女子,会让任何男人心动。
“任何”男人!
关振言脑中突然闪过方才门外的那一幕。
“我警告你,你离关语远一点。”关振言蓦地沈声命令道。
“你……是什么意思?”杜若彤握紧拳头,不想随他侮辱性的猜测而心生愤怒。
“你是个美丽的女人,而关语是个俊美的男人,我不想被人扣上戴绿帽的传言。”关振言直截了当地说道,再度挪开目光不与她对望。
“你并不比关语难看。”甚且,他的阴冷气质比关语还引人侧目。
“是吗?那你为什么怕我?”关振言的视线,停在她颤抖的唇上。
“我并不怕你,我是因为你的误解而愤怒得发抖。关语是我的小叔,我是有分寸的人,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来侮辱我。”杜若彤骄傲地昂起下巴。
“我觉得你最好怕我。”关振言的大掌覆住她的颈子,她细白的颈项在他手里像一株脆弱的百合,随时都可以一折而断。
“为什么?”
“因为我习惯摧毁任何不怕我的人事物。”他低语著,唇瓣诡异地像是不曾开启一样。
杜若彤蓦地打了个冷颤,快到她来不及阻止。
一股冷意窜入她的每个毛孔,让她觉得好冷。是他的眼神太寒凛,还是房里的空调突然变冷了呢?
“只要你在外人面前,装出恩爱夫妻的形象,我不会干预你的生活,你甚至可以对我予取予求。至于我们之间的“夫妻义务”,要在何时履行……”见她屏住气息,他蓄意地放慢了说话语气。“放心吧,我会好心地提前告诉你的。”
一定要这么公事化吗?杜若彤不自觉摇了头。
她摇头是表示她不愿意履行“夫妻义务”吗?关振言心头一恼,唇边肌肉因为强压著情绪,而微微抽搐著。
“我明天要出国。”关振言掉头就走人。
“什么?”
“我要出国洽公一个星期。”他喜欢待在国外。外国人比本国人懂得尊重人,没有人会对他侧目,或者是在询问他的伤疤时,放入过多的同情。
“我帮你整理行李。”她紧跟在他身后,想多一些参与。
“你没必要讨好我。”
“妻子想为丈夫做点什么,也算是讨好吗?”她试探地伸手想碰触他的手臂。
“没必要!”砰地一声,关振言重重地关上两人之间的那道门。
杜若彤错愕地看著那扇沈重的橡木大门,有种被打入冷宫的错觉。
她握住门把,想打开,但门已上锁。
杜若彤捂住额头,无力地倚著墙壁,怔怔地看著那扇阻隔了两人的门。
这算什么嘛!她的丈夫竟在新婚之夜,把她锁在门外。
“太太,你睡了吗?”她的房门被敲了两下。
“还没。”杜若彤应了一声,低头拉整好睡袍,上前打开门。
关家的老管家白妈端著一只木盘,笑盈盈地站在门口。
“有什么事吗?”杜若彤柔声问道。
“我帮你泡了一壶玫瑰花茶。”白妈说道。
“谢谢。”杜若彤玫瑰般的双唇,诧异地微启著。“你怎么知道我习惯在睡前……”
“关先生交代过。”
“他……”又一次地让她哑口无言了。
“太太,我今天说这些话或许是逾矩了一点,不过关先生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只要你多用点心对待他,你会发现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白妈热切地说著,慈祥的脸上显示著她还有很多的事想和人分享。
“我会努力的。”杜若彤只能这么回答,却没有力气再追问下去了。今晚她已经经历了太多情绪,她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一下。
“谢谢,晚安。”
杜若彤接过白妈手中的玫瑰花茶后,再度关上了门。
倒了一杯玫瑰花茶,深吸了一口香馥的玫瑰花香气,她却眉头深锁。
一个被外界形容成冷血恶魔的男人,家里的人却纷纷替他说情,要她多为他努力一些。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关振言呢?
杜若彤拿著白瓷杯,走回梳妆台前,看著那盒摆在桌上的珍珠项练。
他有钱有势,确实没有买不到的东西,但送礼要送到心坎里,总是要事先下过一番苦工哪。
截至目前为止,用心的人是关振言,这是不争的事实。而她既然嫁了,至少应该尽力达到相敬如“宾”的地步。虽然,她不认为关振言会用足够的礼貌来回应她。但,她不可能连尝试都不曾就放弃啊。
“关振言……”杜若彤唤著他的名字,然后举杯将玫瑰花茶一饮而尽,并将他的名字也一并咽入唇间。
她或者看似柔弱,但她不爱乖乖服输。
她的丈夫,最好尽快地接受这一点。
明天,她会为他们的婚姻而努力。
明天,她也会去找妇产科医师拿避孕药。在她的婚姻状况未明朗之前,她不忍心让一个无辜的宝宝加入这场混战……
唉!杜若彤躺上床,在新婚之夜──
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