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丐拎着铜锣用力敲了两下,那些正在搜查的士兵们围拢过来,小乞丐说:“兵爷,我刚才亲眼看见一个彪形大汉舞着一杆这么长的枪过来,打昏了这两位看守,把那个关在木笼里的人给救走了!喏,他背着那犯人往城东去了!”一队士兵急急向东边跑去。小乞丐得意地看着杨恕笑,然后纵身跳入黄府院墙。
胡同内,杨恕手足无措,将惠王背起,这时小乞丐跑了进来,说他用了调虎离山之计,从黄府里搞到马车和宝马,尽快出城去。杨恕很是佩服,直接就称兄道弟了,而且还要赔不是。小乞丐也不客气,自报家门外号“有办法”,大名“董西”。
寂静的城门前街道上,一辆马车疾驰而来。车上躺着的是昏睡的惠王,从头到脚蒙着一块白布。杨恕和董西并肩坐在车前,甩鞭子赶马一路狂奔。
到了城门口,马车放慢速度,董西一捅杨恕,开始放声号哭:“呜呜呜……爹呀,你好死不死得什么毛病不行?为啥要得绞肠痧哟……爹呀,你可把咱们都害苦了哟!……军爷,车上的是我死去的亲爹,你可别去翻,他是得绞肠痧死的,传染。大夫说这尸首也得送出城埋了去,搁在城里头会传给人,一个传俩,俩传仨,大伙都得死……”董西说着继续抽泣,偷眼看守门士兵。几个士兵捂着鼻子,忙不迭挥手。杨恕和董西巴不得这样,忙赶起马车,一路出城去了。
暮色中,久延山上暮鼓声传来,晚归的鸟儿飞归林中,更显得山野一片寂静。杨恕背着惠王一步一步踩着山阶拾级而上,董西跟在他后面扶着。宏伟的南华安山门映人眼帘,二人稍稍驻足,山门内走出一名扫地小僧,见到杨恕,惊喜地扔下扫帚双手合十。
方丈禅室内,仍在昏睡的惠王被小心地放置在禅室的卧榻上。心湖大师匆匆走了进来,皱眉看着满面得意的杨恕,察看了一下惠王的面色:“你给惠王用了曼陀罗花粉?”又满眼狐疑地看了一眼董西。杨恕说多亏董西帮了他的大忙,否则他一个人也没办法把惠王带出洪州城。杨恕和董西咧着嘴冲心湖笑。心湖无奈地看着二人,轻叹一声,只好点头:“一路山高水长,你们辛苦了。杨恕,你带着董施主去吃斋饭吧。”杨恕拉着董西走了。心湖回身来到惠王面前,拿过一个水钵,含一口水喷到惠王脸上,惠王一个激灵,醒过来。
月朗星稀,华安寺内,一片寂静。心湖大师带路,惠王紧紧跟随,二人悄悄向塔林方向走去。杨恕和董西吃罢斋饭,擦着嘴从另外方向走来,董西眼尖,看到前面模糊的影子,立即将杨恕拉到角落。二人思忖:塔林那里供奉的是历代高僧的舍利,是禁区,华安弟子平日里都不许去那里的。夜这么深了,他们两个鬼鬼祟祟,往那么偏僻的地方,必然是有些缘故。二人决定看个究竟,遂纵身一跃,跳上房顶,踩着瓦片向后院跑去,来到寺外塔林。
塔林边有一个小屋,窗内透出灯火光亮,心湖大师头前带路,将惠王引进屋内。杨恕和董西也悄悄追至,蹑手蹑脚向小屋窗口走去,董西舔舔手指,伸手捅破窗纸,小洞内透出屋内景象。
屋内,心湖大师和惠王坐在那里,心沂大师扶着面目苍白的吴飞在方椅里坐下。心湖大师伸手替吴飞把脉,良久点头:“吴飞,你的身子眼下有些好转,不过,之前你伤势太重,要想痊愈还需静心调养一段时日。吴飞自小在我南华安中习武,功底扎实、身强体健,这才能忍受那般沉重的伤势,跋山涉水投奔到这里。多亏我师弟心沂妙手回春,又兼调养了这些时日,体力恢复得很快。若是路上有人精心照料,想必不妨事。”
窗外,偷听的杨恕和董西吓了一跳。他俩刚想凑近细听,却同时被一双大手摁住后颈,一时间动弹不得。杨恕极力想挣扎,无奈那双大手十分有力。
耳边传来低沉的男声:“夜半三更,你们却在外面探头探脑,不怕风冷霜重,吹坏了脑壳?”屋内人闻声大惊,随即屋门被推开,杨恕和董西两个一脸羞愧被推搡进来,他们身后出现的是惠王亲信张简正。原来,自惠王脱困而去,黄潮升那狗官慌了手脚,将洪州城内搅了一个沸反盈天,将王府里里外外搜了个遍,却也没找到惠王,这才悻悻而去。张简正猜测惠王很可能会在南华安,故而连夜赶来。
杨恕和董西觉得惠王和心湖有秘密瞒着他们,心中不悦。惠王指指旁边的吴飞:“这个秘密可以告诉你们俩,其实靖海将军黄潮升暗中勾结倭寇、合谋卖国!多亏了这位吴参将不顾个人安危,这才洞烛其奸,探明个中端倪。”
杨恕和董西望向吴飞,这是一个面容沉毅的英武男子。
吴飞向众人述说,几日前,他趁夜半孤身闯入敌营,希望能以非常手段伺机擒拿敌酋主帅,却无意发现,黄潮升身边的亲信与倭寇大帅正在秘密见面!
原来,黄潮升一直与倭寇暗中勾结,听任倭寇在沿海烧杀抢掠,所得财物双方对半平分。更让他惊讶的是,暗中支持黄潮升勾结倭寇的人,正是朝中权倾一时的九千岁李瑾忠……吴飞得知了这桩天大的秘密,明白仅凭红口白牙无法令人信服,九千岁权倾朝野,贸然指证只会引火烧身。然而事关国家,他又决不能置身事外,进退两难之下,他决定要拿到倭寇主帅手中的账册作为证据。倭寇在大明土地上掳获金银财宝,都要集中收缴入库,造册记录,黄潮升与倭寇主帅各拿一本账册。这账册,便是铁证!吴飞偷账册时迎面撞上了返回的倭寇主帅,其麾下高手竹野英雄与之展开一场厮杀。过招中,吴飞腰间系的腰牌被削掉落在地上。浑身是伤的吴飞终于逃过竹野的追杀,他知道必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走投无路之时,只得星夜奔回久延山往南华安中避难……屋内众人默默听着。原来心湖大师派杨恕偷入洪州城内,向惠王送信,在信中就已经写明吴飞所知机密。惠王临机决断,回信中约定,要冒险抢夺靖海将军兵符,亲率大军抗倭退敌。明朝祖制,在外藩王没有宣召,一律不得入京。惠王料定自己这次夺印出兵,朝中的九千岁势必会逼迫皇帝见责,派人缉拿他人京,这倒反而是个在皇帝面前面陈真相的机会。
果然,不出惠王所料,皇上已经派了锦衣卫干将前来洪州,护送惠王上京。心湖大师告诉惠王,此次南华安寺六虎将悉数出山,全程护送吴飞与惠王同时入京,就算是刀山火海,六虎也定会不辱使命。为抵御倭寇,六虎新研习了一套阵法,名日金刚猛虎阵,如今也已经大有所成。惠王站起身诚挚地向心湖双手合十深深行礼。
黎明,住持心湖大师带着杨恕走到后院一处小屋,打开屋门,把他们暂时关在这里,以免走漏风声,待事情圆满了结,再把二人放出来。
马千秋带着两名随从匆匆走入洪州城靖海将军府大堂。一边穿着官衣一边急匆匆从后堂走出的黄潮升,见到马千秋,忙快步上前请安。听圣旨要将惠王朱祐基押赴京城,黄潮升期期艾艾地凑近马千秋小声说,手下那帮酒囊饭袋看管不力,居然让惠王给跑了。马千秋正要说话,突然外面跑来一个家丁,慌张说惠王已经来至府门外,说他前来自首。黄潮升和马千秋都是一惊。
黄潮升和马千秋快步穿过院子往外走去。将军府门的白玉台阶上,惠王从容站立。黄潮升看见惠王,冷笑一声,冲手下挥手,命将罪臣惠王朱祐基抓起来。几个军士得令上前押住惠王。马千秋立即阻拦,并上前对惠王施礼:
“王爷,小人乃是锦衣卫千户马千秋,奉皇命前来洪州……”惠王打断:“不必说了,我明白。我既然自己回来了,就是打定主意要进京领罪的。我擅自抢夺兵符,又领兵出战违反了祖制,一人做事一人当,本王甘愿听候皇上发落。”
马千秋点点头没说话,示意随从,两个手下上前为惠王戴上枷锁。黄潮升得意冷笑,惠王转身往门外走去。
洪州城外,一派深秋景象,山高水长雁南飞。马千秋牵着马,惠王戴着枷锁,几人行在路上。
几人出了洪州地界后,马千秋命令随从给惠王把枷锁解了:“王爷,您公忠体国、英勇善战的美名传遍朝野,我等都是钦佩有加,此番夺符退敌那也是事出有因,相信皇上会体察的。临行之前,都指挥使大人特意叮嘱我务必把您毫发无损地送到京城,谢天顺谢大人也很挂念您。王爷,您就不要推辞了,快请上车吧。”惠王颔首,看了看马车,走上前去,双手解开马套和车辕,翻身上马一勒缰绳,骏马长嘶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