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他一孤身男子带着这幼时开智甚晚的小女儿,一度走投无路。
不过幸好,如今可以接到一些收入微薄,一般术者不屑做抑或不愿做的零散活计。勉强糊口是够了,只可怜了囡囡,虚岁都已经快五岁了,看起来却像是个将将学步的稚儿……
短短四年,夏侯漱身形愈发的消瘦。一头斑白发丝只胡乱束在脑后,背上破旧的箱屉,他微微怅然地掩紧了门,这才转身离去……
怪只怪他爱上了一个“神”,悲悯世间苍生,却无男女之情的“神”。
爱得孤注一掷,失去所有,生生地从云端,被抛跌进了淤泥里。
沉痛,而凄绝。
想来,司珈弥对他一生情意最大的回报,便是在他心灰意冷之时,用天上泉造出了这么一个囡囡。
她说,她为她定名为——夏侯未染。
……
可是,夏侯漱这一去,再回来时,却不见了他那娇软贴心的唯一寄托。
夏侯世家派了人过来,只为递一句话。现任家主受了重创,大限将至,族内无人可以担起大局,夏侯老太爷急召他回府,并且——
囡囡,他们已经先行接走了。
其实这事儿说白了,就是一起赤裸裸的绑票。
但是,夏侯漱还有其他选择么?
睽违四年的朱漆大门,花廊蜿蜒,厅堂富丽。一屋子掌事的族老以及德高望重此刻正端坐在上首的夏侯老太爷,均是沉吟不语。
一时间,厅内安静得有些诡异。
许是夏侯漱的落魄行状,他们亦早有耳闻。但此刻看来,昔日意气风发,不解人事的夏侯家嫡子,那翩翩少年郎,如今却生生地被现实摧折到了如此田地。
此情此景,实令人不甚唏嘘。
“任性够了?”夏侯老太爷面色微微一肃,顺手端起红木案几上,光鲜精致的彩釉茶杯,轻呷了一口茶水,才又沉声道,“越发的不长进了,见了长辈连基本的礼数都没有了么?”
“囡囡在哪儿?”夏侯漱孑然一身,面色淡漠,开口第一句只问女儿。
“……表……夫,夫君——”下首突的走出一个妆容精致,体态微微丰腴的女子。眉目宛然,赫然便是那施仲秋。
这一声夫君,仿似含了满腔的幽怨与不甘。可这不甘却转瞬即止,她先是冲着上首微微伏了伏,才又轻声宽慰道,“夫君,囡囡在咱们的院里,正与潺儿在一处吃点心,你不要担心。”
“潺儿是谁?”夏侯漱愣了愣,心下陡的一重。
“潺儿,他是你我的孩子啊!是个男孩儿,十分机灵可爱,名字是老太爷定的。夫君,你要随我一同去看看他么?他往日里总是念叨着父亲,甚是挂念你呢。”
施仲秋小心翼翼地瞥着夏侯漱,揣测着他的反应,又似灵光一闪,急声补充:“夫君放心,只要你……愿意留下来,从今往后,囡囡我会视若己出。但凡潺儿有的,她一样都不会缺少,夫君,你说……好么?”
这一切,似已骑虎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