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夏侯漱终于靠近了那小小的尸体。蓦地!他噗通一声跌跪在地!伸出手去,在半空剧烈地颤抖,却是不知该抚向孩子身上的哪一处。
这小小的还未来及长成的身体,已没有一处完好,没有一处能令人下得去手。
这孩子,再也不会俏生生的,甜腻腻地搂着他直喊爹爹,爹爹……
再也不会明明包了一眶的眼泪,却懂事的安慰他说——爹爹不难过,囡囡不疼的……
她再也不会揪起一边小辫,冲他撒娇嘟囔——爹爹,给囡囡拽一下吧,爹爹……
她是……他唯一的寄托啊?!
她是他娇软贴心的小女儿啊……
她是在他眼皮底下被这群人渣活捉了去,生生的折磨死了啊!
她是他的囡囡啊——!
想到这里,突的!
夏侯漱自喉头发出一声粗嘎的嘶吼,听起来像是只失去了幼崽的猛兽。
他喊不出完整的句子,甚至叫不出幼女的乳名,只是嘶吼,啊啊啊的嘶吼,像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子!
那吼叫声,仿佛自地底里直突心头,向着无尽的绝望喷薄而出!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半仰着头,一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抠进了掌心血肉,他全然不问,只那么久久地嘶喊着,用尽了一身气力地嘶喊着,直喊得全身痉挛,几欲昏倒。
他的囡囡死了啊!
这么小,这么可爱的一个孩子啊!
这叫他往后的人生该怎么过下去啊!
四下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哀恸的,撕心裂肺的,来自一个男人、一个父亲丧失幼女的剧大悲鸣生生震住,震惊过后,一时间皆是眼眶发酸,纷纷转过头,不忍再看。
夏侯漱就这么久久跪在地上,不顾一切地嘶喊,直喊得喉咙沙哑,全身脱力。
可是,他的眼眶却是干的,眼泪怎么都流不出来。
这就好像心底里熔岩滚烫,奔腾咆哮,却没有出口,寻不到出口。他觉得他的天地已经彻底坍塌了,也黑透了。什么都没有了,覆灭尽了……
身体猝然一偏!夏侯漱猛的一头歪倒在囡囡身旁。
他没有昏过去,那一双眼还暴睁着,仿佛绞着熊熊烈焰,又仿佛含了惊天动地的哀潮,只那么死死的,盯着他身侧的小女儿。
……
那日的最后,夏侯漱还是坚持自己把女儿抱了回去。
他脱下白色的皮毛大氅,小心翼翼地包裹着囡囡瘦小的身体,就这么一步一晃,踉跄着从城郊,直走回了夏侯府西院。
一路风雪,除了沙沙声,便是死一般的沉寂。
他不让任何人碰她,也不肯给她下葬。
一度就这么日夜的搂着,抱着,用体温煨着这小小的尸身,似还期望会有奇迹。
夏侯家人屡劝不止,老太爷都出动了,可来的频繁,却是连西院门都进不去。待他们再次见到夏侯漱,他一头本就斑白的长发,已彻底成了银丝。
头发,眉毛,一径的雪白。
形销骨立,白袍空荡得似随时要飘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