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有一霎那的凝滞。
静默,足足有半晌,涂格只觉身后汩汩的暖流忽的一盛!那一径绵绵之中,竟陡然携了一丝凛冽!
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
夏侯漱此举虽很突然,态度也甚为强硬。但,那毕竟是一个父亲对女儿……最后的周全。
“……我愿意。”
晏十七殷红的唇瓣蓦地一动,目光坦荡——
“我愿意。我晏岂,自愿立誓,此生必不欺瞒、背叛、辜负涂格,以我性命,及我死去母亲的荣誉。”
语声铿锵,磊落而真挚。
如果可以,涂格此刻很想要倒抽一口凉气。
死去母亲的荣誉……
“……好,好好好!”夏侯漱连呼了几声好,灌向涂格的真元一时间越发的汹涌,那释然的,圆满的,彻底的给予,恰如此生中唯一牵挂,至此,终于了结!
带着惬意与满足赴死啊,往事渐消,如云弥散……
一时间,室内光芒猝然大涨!如同白昼!
涂格只觉背心的晕暖,蓦然间把她整个人都包裹住了!身后衣袍冠带扑飞的声响越来越大!越来越剧烈!
但,也只是片刻。
这暖意却渐渐有了衰微之势,就那么万劫不复,一意逝去,从汹涌澎湃,缓缓成了淌入岩石缝隙的涓流,潺潺沥沥,点点滴滴,直至——陡的!一顿!
涂格身上一松,怔愣间,呼吸却由缓入急,先时她还小心翼翼,无法确定似的,突然发现自己是真的能动了!而身后的暖也彻底消失了?!
她仓惶间转身!
那背后只余一片稀薄银光,已完全辨不出眉目轮廓,只依稀觉得是个人形的光影,还温柔的、万分留恋的浮在半空,俯望着她……
涂格的脑海刹那空茫,朦胧间,耳畔似有稚龄孩童正抚掌欢笑——
“笼中鸟,笼中鸟,笼中鸟儿吱吱叫,吱吱叫,吱吱叫,叫得什么不知道。
黑一道,白一道,黑黑白白真可笑,真可笑,真可笑,癞痢带着痴儿跑……”
那破旧****,方寸陋室,那七彩光晕,历历如昨,那头顶温煦而慈爱的目光啊……
“爹爹,癞痢是什么呀?”
“癞痢啊,癞痢就是……因为生病长不出头发的人……爹爹出去做活,你乖一点儿自己呆在家里,晚上爹爹回来做囡囡最喜欢的鱼肉,好不好?”
……
“爹爹,囡囡不疼的,你洗吧。”
……
“爹爹,给囡囡拽一下,爹爹……”
“嗯,那谁对我们囡囡最好呀?”
“爹爹,是爹爹!”
那温柔的,带着万般怜爱娇宠的目光,那欢畅的咯咯的笑声……是真实存在的啊……
往昔片段,斑驳记忆,如闪电一般袭上心头!
“爹……爹——!”
涂格心头骤然大恸!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她仰着头,口中混乱地呼唤着:“爹爹——!我错了,我该早一点认你的啊!爹!你不要走,不要走啊!爹……我错了……为什么我没认得出你……”
为什么……
子欲养而亲不待。
世间最残忍,莫过于此……
——第三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