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涂姑娘之所以会变得如此,还得从进入拢北大漠开始说起……”
这深宵夜半,戚无顾就着昏沉的烛火,娓娓道来。
从初时涂格听到“苒姬夜奔”后的古怪反应,到在驼车旁边她莫名的恍神,从篝火晚会上突现的苍凉埙曲,到湖蓝斗篷底凋谢的秋海棠。
第一次清醒时骤变妩媚陌生,静室烹茶时清冷如水的眼神,还有,这一夜的杀气漫天,最终却又蓦然颓顿……
一桩桩,一件件,他细细数来。
也曾说起晏十七初时的怀疑,说起仔细探看过后,她却并不是死于沙漠的地缚灵魂。
说起与苒姬有关的《十四问》、“海棠魇”,说起这一切谜团终有了眉目,隐隐竟牵连着一个前世生死成谜的囡囡,夏侯未染……
直到今夜,夏侯挽澜的出现。
这才确定,当年囡囡真未身死。
而“她”,其实是涂格前世有关囡囡,有关夏侯未染,有关苒姬的偏执记忆。
“如果强说她是人、是鬼、或是灵魂,都错。因为上一世遭遇了太多,执念太重,这段记忆才隔着轮回,越了三百多年,醒觉过来。”
这一段,是戚无顾对涂格此刻情状最终的注解。
夜色渐渐消褪,晨光却懒散不起,又是一个阴霾沉沉的坏天气啊。
斩妖除魔听的多了,可是,你知道要怎么赶走一段顽固的,霸占了身体的记忆么?
……
在这三人围站,团团叙话之时。
涂格,真正的涂格,却身陷在一片无穷无尽的梦魇当中。是的,她明知是梦,却如蚕困于茧,鱼落在网,没有出路,亦没有任何希望。
耳畔总是嘈嘈切切,纷纷杂杂,似有许多声音在同时说话。
有尖刻阴狠的,有妩媚多情的;有温柔絮语,有冷酷斥骂;有带着啜泣的颤音,有夹杂惊怒的低喝……
可是,他们都在喊——苒姬?苒姬!苒姬啊……
——呵呵呵,小娃娃,从今日起,你便是苒姬。
——你是我的,死也要死在我的身边!
——我喜欢海棠花,也喜欢你啊,我……更喜欢你唤我禅郎……
——苒姬,回来吧苒姬!
——苒姬!你为什么不死!为什么啊!
……
铺天盖地的浓黑,荒芜而冰冷的沙漠,翻飞的衣襟,灭顶的压迫。她不停的奔跑,身后兵戈阵阵,是谁,在声声呼唤着——
苒姬!回来吧苒姬,回来我的身边……
眼前画面,陡的一转!
透着微弱光线的密室,银芒闪烁,遍体生疼,浓重的血腥气中,有温柔低语似携了阴寒阵阵——
不疼不疼,乖!刮下了,撕掉了,剥去了,给你花儿做的新生……
光影流转,无休无止。
奇奇怪怪的各色场景,奇奇怪怪的人声,一切纷杂凌乱,却没有一样能真正看清。
明知是个梦,涂格却醒不过来。这么多、这么深重、又这么痛,这已绝不只是一个漫长的噩梦。
她想喊喊不出,想逃逃不掉。
难道就这样年年岁岁,沧海桑田,永陷囹圄?
没有人能够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