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声的……居然是夏侯漱……
此刻他白衣轻裘,容颜胜雪,卓然立在那团团簇簇的浓荫之下,一头斑白的发竟丝毫不显狼狈,倒更像是绢丝入墨,不经意间,便沾染了满头的俗世尘埃。
落叶打着旋儿,于他们中间,零星溅下。
古旧屋舍黯淡在他背后,仿佛连带着这孑然身影、满园清幽,把昔年光景双手捧了出来,奉至两人面前。
岁月无声,默默三百载。
这一场隔着漫长时光的重逢,到底哽咽了谁的初衷,又蹉跎了谁的温柔?
夏侯漱……竟一直是能看得见他们的。
并且,他不知因了何故特意现身提点,嘱咐涂格万不可碰触那些桃木弑魂钉。那么,方才在西院里擦肩而过时,他的霎那停顿,怕也是有心放过了。
夏侯世家的传人,上巫的血脉,果真可通鬼神……
晏十七凤眸微眯,心中思忖着,不动声色朝涂格靠近了一些。
日光氤氲,点点幻梦一般的薄彩,不喑世事似的落于隔着篱笆两两相对的父女身上、发上。斑斓斗转。
“这,并非是普通木材造就……”夏侯漱微微偏着头,那肩上的斑白便蓦地倾泄铺撒开来,他抬指似要描摹这篱笆的形状,于脉脉流动的荧蓝上空,缓缓的拂了一拂。
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
那指尖过处,白皙指腹上竟瞬间割划出一道细长的红痕,且不过须臾,那红痕竟是沥沥滴下一串串血珠。
红的血,白的发,清隽的眉眼。
他抬眸,拈动着指尖,唇角微弯,尤是平和的规劝——
“桃木弑魂钉,防人,亦可屠戮鬼怪生魂。”
夏侯漱语声不急不缓:“丹房重地,不论二位有何所图、何所求,还是早早离去为好——”
“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罢……”
他语毕,像是并不真的在乎涂格和晏十七的回答,目光清冷冷的,越过了涂格,去看那临近晌午的刺目光景。
仿佛立在斑驳岁月的另一头,更沉黯的一头。他有些迷惘,又有些期望似的微微眯着眼,望住天边。
涂格一双大眼自方才开始,就一直睁得圆圆的,眸底全是怔仲,似没有焦点一般。她也在看,与面对面的夏侯漱一样。
只不过,夏侯漱在看天,而她,却是定定的在看他。
明明触手可及,只隔了一道低矮的篱笆。可是,隔世、隔时,能再见却不再相识。
仿佛不自觉的,她双眉轻拢,连急着跑过来的初衷都已忘记了,就这样泫然若泣的直直盯着他……她的爹爹……
晏十七于她身侧微微靠后的地方,也是无言的静立,默默看着这一对父女。
“姑娘,”不知过了多久,夏侯漱突的开口,顿了顿,似叹息一般说,“还是……早入轮回吧,不论此生有多少遗憾与不甘,多少屈辱与痛苦,你都要给自己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涂格皱眉,瞳仁微闪,似有些不解。
怎么,夏侯漱以为他们是两个无主的孤魂么?
倏的!一小片墨绿,连带着轻微脆响,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