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微垂着头,一双素手上比手腕更粗的乌黑铁链间或发出轻微碰撞,嗡沉作响。她虚握着囚栏,倒似睡着了,并无半点多余动静。
涂格探出客栈围栏几分,正待细看,却听底下不知是谁,突的低叫一声——
“啊!莫非这便是那在三军帐外,公然拨弦唱曲,扰乱军心的妖姬?”
拨弦唱曲?扰乱军心?妖姬?
难道是……苒姬?!
涂格和晏十七心下俱是一惊。
不是传说她是卿不欢的宠姬么?怎么会才露面就弄到这般田地?公然囚在军中押解回京可不是小事,一旦进了东鄂城,入了刑讯常规程序,怎么处置便不再是将军所辖。
这,该要如何转圜?
卿不欢囚了苒姬,难道传说竟有误?
正这么想着,又听身后有人轻道:“啧啧,要说这卿将军当真是冷心冷面,传闻当年晏乐公主亦是倾心于他,更曾于御宴之中献歌,当众表明│心意,却是被直言回绝了呢。”
“哦?还有此事?”有人应和询问。
“嘘,小声着点儿。传闻卿将军当日于宴上只淡淡回说,‘臣,只懂阵前杀伐,并不解风雅情致,公主堪当良配,许与我这等武夫便是生生耽误了。’啧啧啧。”
那应和之人语声怔怔,又叹道:“只不知,这回这拨弦唱曲又如何算得扰乱军心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据说,她于三军帐前唱的皆是哀婉凄迷之乐,诉的亦是离家思乡之情,这在沙场、在阵前,可不就是扰乱了军心么?”
涂格拧了眉,心下又是狐疑,又是隐隐生了些紧张。
她无法不紧张,底下囚车中的女人,光身形囫囵看着就已像了六七分,这番对话听下来,更是越听越像。
《十四问》可不就是哀婉思乡的调调?如果被囚的人真是苒姬,这一旦到了御前,便是按律严判,半点情面留不得。
这中间到底生了怎样的变故?
囚车辘辘前行,那低垂着脑袋的女子始终未曾拨开乱发,令人也无法得见其真颜全貌。眼看着这车便要从眼底行过,直往远处而去。
涂格半幅身子几乎都要探出围栏,手背却蓦地一暖,晏十七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毋须担心,这不一定就是苒姬。即便是,怕也有后着的。”
……是啊!总不至于就这么莽莽撞撞只身前往军营,这出场一棋行得太险,也太……蠢,全不似事先万般筹谋过。十二年来头一遭,处心积虑的脱胎换骨,绝无可能就这么枉送了性命吧……
心里是这么想,眸底焦急之色却久久不散。她反手握住晏十七的手掌,终于强自镇定下来。
而人欲静,世事流言却不欲。
身后的人又一次开口:“听说光是唱曲也不至如此,传说那女子不知使得什么妖法,竟在短短数日内引得三军皆能开口应和,问及,乃答,梦中似常能听闻此曲。”
“噢?到底是何仙乐,竟能入得三军梦魂?”
“好像是叫什么……《十四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