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轮弯月已悄悄攀至中天。稀薄的云彩抵挡不住漫天银白,些些缕缕穿过窗台,一层一层铺撒进旖旎的室内,再脉脉抚上了纱帐,漾出粼粼浅波。
云消雨歇。
帐内有男子暗哑的低语,似呢喃、似喟叹,若有若无——
“现下不能给的,往后总会有。终有一日待我们离开这里,只我和你。到时……你要什么都可以。”
“还是,委屈你了啊……”
骨节分明的手带着几许怜惜抚过绣枕上汗湿的小脸,食指勾起一缕缠绕着的鬓发,细细的别去耳后。
光洁下颌就势俯低了一些,薄唇无声印上已然合眼睡去的少女的额心。
那少女浓密的眼睫几不可见的一颤,而后……而后便匿入了无边黑暗……
“禅……郎……”
……
第二日,东鄂城中掀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京卫营受命巡查全城,据称是要彻底搜索雀支等族混入城中作乱的余孽。而所有无事生非、妄言构陷起事者一经查出,直接送交州府衙门法办。轻则打板,重则提交兵部收押。
眼看着一场阴谋随着日渐升腾的炎热无声消弭,将军府中却似浑然不觉,该如何还是如何。
铁……三角和谐的团结在一起。
嗯,如果勉强能算是和谐的话……
“禅郎是谁?”
卿不欢一手握住那闲散拨弄着琴弦的柔荑,另一只手执起桌上的青瓷酒杯,视线垂落在杯沿清冷的光晕上,全似不经意的询问。
“……嗯?”苒姬怔了怔,广袖勾缠的藤蔓纹在日光里猝然闪了一记。
“昨夜将睡不睡时仿佛听到你梦呓,”放下酒杯,湛黑眸底凝起了一点笑意,转向她道,“莫不是幼时竹马入梦来,要劫了你去?”
这一句,显然是玩笑。
枕边一句闲碎的梦话,哪里就能离了心?
常理是如此,苒姬纵使真有个梦中竹马,此刻对住已成事实的伴侣也不过是一句笑谈。若是言辞闪烁紧张,倒显得另有内情了……
只见苒姬微微侧转,一头墨发于肩胛处轻折,而后缓缓流泻。
静默片刻,才笑道:“你……几时启程?”
这问的是巡营,上意已达,就差确定具体的出发日期而已。
但是,此刻问来却是有些微妙,仿佛……顾左右而言他。
卿不欢稍稍一顿,像是一个有意亲近的调笑莫名其妙被卡住了一样,须臾间反应不及。但是很快,他唇角微勾,应道:“怎么,你是盼着我走还是不想我走?”
“……自然是不想的。”那螓首微低,羞涩得恰到好处。仿佛时时都在计算着,拨弄一个人心底的疑虑到底需要做几分,又留得几分……
初夏时节,已有不解意的虫鸣,哪怕并不到日落西山就开始了若有若无的啼叫。
房门恰在此时笃笃作响,莫缇刻意提高了的声音,骤然响起——
“不说要以琴会友的吗?还非得本公子出马相请?赶紧出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