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口微启,语气莫名。
雪白罗裙在窗外月色映照下,流泻着层层珠光,朦朦胧胧的铺散了一地。额际有星星点点的绛紫色晶石,不知是何质地,直绕过耳廓一圈一圈没入侧边乌黑的螺髻。
她眉眼微垂,长睫忽闪。眼尾处描了一缕浅淡的桃红,微微上挑,渐入鬓边,使得那素净妆容平添了几分妖娆。
而放眼望去,这车厢四顶木料陈旧,竟还有些虫蛀造成的细小洞眼。
她身后的车壁上,正悬挂着一件质料厚重的绛紫色深衣,通体无一丝花纹,浓烈、纯粹,但那展开衣袖横钉其上的姿态却委实有些诡异。
马车还在辘辘前行,伴随着远处巷子里隐约的打更声,单调而寥落。
苒姬却是除了那一声似嗟似叹的低语,再无多余反应。
……
其实,说起她与夏侯家的牵连仿佛已是前生旧事。
直面报复是否有必要?
这世上越丑陋的越应当被放任才是,好慢慢欣赏他自食其果的过程。声色俱厉浪费了时间去阻止教化又何必?
最肆无忌惮的,才死的最难看。
可是现下她已经没有时间。
所以,她回来了。
月光不知何时被云团遮蔽,郦京城的夜色越发深浓起来。
……
“坐吧,不必多礼。”
温婉雍容的中年贵妇身材略微丰满,握着团扇的手白皙细腻,想来是长年养尊处优的结果。连那手背关节处酒窝一般的几个凹陷,都散着莹润的光泽。
她笑容可掬,看上去慈眉善目。打扮得也不过分招摇,寥寥几点珠翠在发丛中若隐若现。
此刻,因为摇动团扇的缘故,腕上绿得鲜浓的玉镯正伶仃作响。
苒姬举止大方若定,一双明眸却是稍稍低敛着,显得谦和而恭敬。闻她请坐,才挪至下首一侧,缓缓的坐定了。
雕镂精美的木窗外,盛夏蝉鸣一声连着一声,聒噪无比。
而这夏侯府南侧的花厅里却是十分凉爽,几只冰釜散放在案几、花架和多宝槅子上,白雾袅袅,丝丝缕缕的升腾氤氲。
室内两人一时无话,一个端坐在上首,面色深沉的细细打量观察;一个在下首低垂着眼眸,神色不明。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打扇的手终于略略一顿。
施仲秋带了几分笃定似的轻笑一记,温言道:“瞧我,一不留神就看呆了去。真是生得一副好模样,性子瞧着也温顺知礼,叫人一见就喜欢的紧。”
“伯母谬赞了。”苒姬微微抬头,弯了弯唇,眸底颜色却是极淡。
听得此言,施仲秋并不意外,只把那团扇拢在身前,微微探身亲切道:“不知小字到底是哪个‘苒’?”
这一问之下,苒姬倒似怔了片刻,而后才缓缓的、一字一顿的回答:“回伯母的话,是……时光荏苒的苒。”
累她身死,累她丧父,累她尝尽了世间苦楚,这一别也有十几年了。
还真是时光荏苒啊……
那厢面上始终含笑,温情牌估摸着也打得差不多了,转了转眸,笑意更深:“好孩子,连名儿也好的很,真惹人疼。只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