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霖心下一动,紧走两步,状似不经意的笑问:“如果我没猜错,你选择此女并非全为挟怨报复吧?”
他这话明着是随意一说,甚至有为苒姬的品性贴金的嫌疑。然而,实则却是包藏了祸心。
一来,是否挟“怨”报复,这个“怨”字便暗含了苒姬的来历与身份。
二来,遣开恩怨不说,若非报复,堂堂夏侯府嫡子,虽无国师之份却有家主之名的夏侯潺,拿去便宜一个业已疯癫还容颜尽毁,年岁又相差甚远的丫鬟,显然就是有心回护女方了。
夏侯霖这样的人,但凡抓住了对手的软肋便会紧咬不放。更何况他此刻形势比人低,如果确定苒姬有心回护阿耿,那么,阿耿就是她日后的弱点……
细长眉眼状似和缓的笑弯着,里头的精光在月下却是阴恻恻的,如同噬人的毒蛇。
但是,苒姬闻言却头也不回,只轻飘飘的道了句:“送子未必是观音。与其盯着个无关的路人,不如把眼光放在真正的对手身上。”
让施仲秋缓过劲儿来,才是真正的不智。
一路无言,两人回到泰安居偏厢摆开了棋局却是各怀心事,或者说各怀鬼胎才对……
期间如何布局落子自不必说,天明以前寥寥的几句对话倒是此中有真意。
夏侯霖自幼长在市井,生活困苦多艰,且受了颇多的冷眼排挤,甚至一度不能冠以生父家姓而被唤作夏九。因此,他性情难免偏狭多疑,对权势富贵也有过多的执着。
但从根本上说,这并不是一个笨蛋。
在不能准确的揣测出对手的心意以后,他也并没有坚持,只是对当下的局面存疑,很是小心翼翼的旁敲侧击了几句。
烛火昏黄,那执着白子的手在半空中踌躇了几番,终于落下。
“若是此事并不顺遂……”他迟疑着问。
苒姬虽是接连几日夜夜织梦,可男女之事,子嗣也不是想有就有的。要知道许多夫妇身体明明康健,在香火上都经历了颇多周折。
苒姬闻言却是头也不抬,迅速落子后才轻描淡写的回道:“这是定数。”
她虽未正式修习夏侯家祖传术数,却是天赋上佳,且血脉得天独厚,因此,很多事情并不全是听天由命的。
夏侯霖见她态度从容不迫,灯火掩映下,娇颜更显出众而脱俗,不由得心下一动。
随即他伸了手试图握住她指尖,口中更是有些急促道:“不若我们一起合作,共享这锦绣基业?”
手,自然是落了空。
人,缓缓的抬起头,似笑非笑。
他还想要表白什么,可很显然,这一番半真半假的驱虎吞狼之想早被对方堪破。
天色将明未明,又是漫长的沉默。
……
八十七 要战便战!
而与此同时,仅一墙之隔的卧房中,榻上沉郁而晦暗。
满脸沟壑的老人家斑白的发丝垂落下来,几乎覆盖住了大半张脸。而剩余的那半边,本在这个时辰应当紧紧阖上的眼睛,却是突兀的暴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