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那一夜的情形,与年幼时,只能藏身重重帘幕后的懦弱的我,都时常令我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因此,当镜子里浮现出神似途歌公主的容颜时,我心下只犹豫了片刻,便义无反顾地来到了这里。
其实初初到此,我便已隐约明白发生了什么。
西杳是巫祝盛行的国家,而这镜子极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羌族圣物,后辗转为夏侯世家所得,能穿梭过去未来的般若镜。
眼看着四周林立的高楼大厦,振聋发聩的古怪乐曲,还有那些不用马匹拖动,便能跑得飞快的铁轿子……我知道,镜中呈现的女子,大约并不是途歌公主。而是千百前后,公主的转世。
可是,既然般若镜能带我找到她。那就说明,即便是没有我,她也必然会介入这一场西杳与东芜的联姻。
因此,她必须死!
我不可能让她顺利地嫁给我的大哥,东芜太子——晏辄。
我承认,我当时没有立刻动手,多半是因为好奇。
数日潜伏,我眼见这无辜女子在千百年后的书院,一个个状如格子的房间里来来去去。她似乎极爱读书,能一坐便是两三个时辰。且见了谁,都是笑容温婉的样子。
即便很久以后她亲口对我说,笑是她的待机(?)表情,她只是习惯如此。即便后来的后来,我开始厌恶,她也这般对着我笑。
但是当时,我对这个温驯独立,又很能自得其乐的女子是抱有探究之心的。
我还曾亲眼见过她把仅有的雨伞放在那名对学生很严厉的,教《建筑欣赏》的张先生案上,只因知道那位先生长年鳏居,无人照料。而她自己却冒着大雨跑回去,染了风寒。
这便是……为善不欲人知么?
当时的我心想,这般品性与我惯常接触的所有人都大不相同呢。
可是这些,却不至让我彻底放弃杀她。
初时没有动手的另一半原因,是因我始终想要诱她回去,让她在世人见证之下,死在东芜境内,好彻底灭绝了两国交好的可能。
真正的途歌想必早已身死,若陷在拢北沙漠里,是神仙也难为。
而西杳国的真途歌,据传却是国主最为宠爱的女儿。想来这替代品的尸身一旦现世,西杳一经知晓,必不肯善罢甘休。
我承认,我非君子,且来者不善。
我亦相信,他日若我身死,必是要下阿鼻地狱的。
可是,那又如何呢?生母之仇,不得不报。晏辄与他的母亲,一个都逃不掉。
哪怕最后万劫不复,我晏岂亦是无悔。
只是,我没有预料到,之后会发生那么多的变数。当时的我也未曾发觉,她初时不经意的三言两语,已能动摇我的初衷。
或许……娶她,也是不错的吧?
为这额外的可能,我竟有些释然,甚至是……带着欣喜。这,实在令我心惊。
自此后,诸多波折,愿与不愿,爱与……不爱,也只能说,世事总弄人。
——第一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