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经文是马经夫四伯父的长子,他在马家经字辈哥们里排行老二。马经文在吉顺市房产公司工作,这个文化程度不高的中年人是靠手艺吃饭的木匠。
马经文与叔父年纪相仿又是一块儿长大的,因此对叔叔家的几个孩子格外亲热。马经文听说堂弟出事后多次主动和叔叔提出让马经夫到他那儿去住。
三天前马经夫由乡下来到堂兄家。
这天吃过晚饭哥儿俩闲聊起来。马经夫因不想给堂兄增加经济负担一本正经地说:“二哥,我好长时间没喝酒了,现在冷不丁顿顿喝酒还真有点儿不太习惯,再说我打算把酒戒掉,从明天开始你自己喝吧!”
马经文十分诚恳地说:“小夫,你来这几天我没工夫跟你细唠。别看你二哥没什么文化也没有太大能耐,不过混得还行。你也不是不知道,这些叔叔大爷,我和你爸感情最好,冲跟五叔的感情我怎么样对待你都是应该的。这段时间你在别人家啥样我不知道也不想打听,但是在我这儿你就给我放心大胆地吃喝。你嫂子又不上班家里什么活儿也用不着你干,没事儿你是愿意躺着卧着随你的便。要是在家没意思了你就出去走走,只要别惹事儿就行,要不然我跟五叔交代不了。至于喝酒嘛,咱也不喝太好的,就这老散装白酒咱也喝得起。我是木匠出身,大不了节假日出去多干点私活儿就啥都有了。”
想不到说是在经济上特别能斤斤计较的二哥会像亲兄弟一样待我,就算是对待亲兄弟恐怕也不过如此。对了,二嫂也非常贤惠,对一个没见过面又是这么一种背景的小叔子竟然关怀得无微不至。由于心里对二哥二嫂充满感激,马经夫也就安心住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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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早饭后马经夫在街上闲逛,在农村呆了一段时间又重新回到城市令他感觉一切都很新鲜。虽说这儿不是自己的家乡但都市的那种气氛却是大同小异,何况马经夫对这里的一切都非常熟悉。
马经夫兴致勃勃地溜达着,当路过人民电影院时正赶上放映一部新片,很久没看电影的马经夫决定享受一下看电影的乐趣。马经夫拿出十块钱挤在售票处窗前的人群中买票,票买好后又吃力地挤出人群站在边上等候电影院往里放人。
这时一个中年人凑过来小声说道:“小伙子,我说话时你千万别露声色,有人正在看着咱们呢!嗯,你看看兜里的钱还在不在?”
马经夫低头一看衬衫兜里竟然空空如也,刚才买票剩下的九元八毛钱连影都没了。马经夫一把抓住中年人的手腕,用命令的语气催促道:“说!快告诉我,是谁把我的钱掏去了?!”
中年人往外挣了挣没能甩脱马经夫的手,只好无奈地说:“小伙子,他们一帮人呢!你现在千万别往那边瞅,要不然连我都得跟着倒霉。”
马经夫顺着中年人刻意回避的方向望去,有四五个人正注视自己,其中有一个买票时曾经挤在他的身边。常年混迹于江湖的马经夫一眼就认出这是一伙窃贼,不由在心里发出一声冷哼,这位昔日的江湖大哥连看也没再看中年人就大步流星地直奔那伙窃贼扑去。
这伙窃贼住在电影院附近,是一帮不折不扣的地头蛇。这伙人经常守候在电影院门前,买票的人一多他们就蜂拥而上肆无忌惮地作案。因为他们人多势众,所以一般人即使发现钱被掏了也是敢怒而不敢言。
看电影的人一般都不会带太多钱,但看电影的人多也尽够他们哥儿几个吃喝玩乐了。方才几个人在做活儿时见马经夫身材高大且满脸胡须就都有意回避另找下手的对象,其中一个小贼见马经夫把剩下的钱塞进天窗(衣服上兜),一时技痒也就来了个顺手牵羊。
此刻,几个人正围在一起炫耀各自的斩获,但那个小贼却有了不祥的感觉。这个小贼一直盯着马经夫,他见中年人说了些什么后,马经夫朝自己这边瞅顿时紧张起来。
小贼胆怯地对同伙说:“坏了,弄不好一会儿要响(犯事)。不好,刚才我下他天窗的那个人往咱这边来了。”
几个小毛贼打量着越走越近的马经夫,虽说也都有点儿紧张但并没特别在意。一来己方人多势众还是家门口,对方孤身一人也唱不出什么戏来。没容几个贼多想马经夫已来到他们面前。
马经夫一言未发直接把手伸到那个小贼面前。
小贼在马经夫冷峻的目光威逼下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尔后硬着头皮说:“大哥,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没容小贼再往下说马经夫手掌向下一翻一掌砍在他的耳根上,小贼应声倒在地上。
一个扒手见状往马经夫身边靠了靠,虚张声势地说:“哎呀?我说你吃错药了咋的?你咋谁都敢打呢?!”说着伸手欲拽马经夫,他的手还没来得及完全伸开就被马经夫一个拐肘狠狠地砸在胸口。被打的扒手痛得连哼也没哼上一声便捂着胸口弯腰蹲在地上,紧接着他的眼泪也跟着淌了出来。
其余几个扒手见势不妙再也顾不上什么哥们儿义气撒腿就跑,看热闹的老百姓见状兴奋地围了上来……
那个小贼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爬起来,他看着马经夫可怜巴巴地说:“大哥,我错了,今后我再也不敢了。你就饶了我这回吧!”
马经夫再次一声不吭地把手伸到小贼面前。会过意来的小贼忙把几个兜里的钱全部掏出来统统塞进马经夫手里,然后鞠躬道歉。
马经夫冷哼了一声把钱揣进兜里。
“打得好!该!!打死他!!!哼!看他们今后还敢不敢再偷?!同志,把他送派出所去。对,送到派出所去。”围观的人七嘴八舌地谴责着小偷。
派出所?嗯,此地不宜久留,要是让派出所的人碰上还不知道会弄出什么事儿来。想到这儿马经夫拨开人群连电影都没看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马经夫回到二哥家把钱拿出来一看竟然多出很多,仔细一算去掉自己的九块八毛钱还多出来一百一十多块。哼哼,这倒是因祸得福,正好我身上的钱也不多了,这些钱还正经能花上它一阵。想到这儿马经夫随手把钱揣进兜里。
就在马经夫的手要从兜里拿出来的瞬间,他觉得这样做似乎有些不妥,可一时又说不清楚有什么不妥。马经夫迟疑了一下又把钱掏出来放在桌子上到厨房洗了洗手,回来后他对着这堆钱发起呆来……
马经夫终于想通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妥。
这笔多出来的钱是不义之财,如果把它留下我和两年前又有什么区别?过去我错误地认为只要自己不偷尽可心安理得地接受和使用别人给的钱,因为送钱的人遇到什么麻烦我会罩着他,这叫做互利互惠谁也没占谁的便宜。
经过这两年的反思,我清楚地认识到过去的所作所为和那些扒手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我怎么能理所当然地又把这种钱装进口袋,难道我还要走过去的老路?难道我的血液里渗入了到死都不能悔改的毒素吗?!想到这儿马经夫惊出一身冷汗。
这些钱怎么办?嗯——干脆扔到厕所里去算了。
马经夫琢磨着把钱拿起来准备往外走又觉得这样做也有些不妥,这个已经洗心革面的年轻人坐在那儿冥思苦想着。
有顷,马经夫的眼睛一亮,这个满脑子江湖道义的年轻人想到一个比较满意的办法来处理这笔不义之财。
……
次日拂晓。马经夫蹑手蹑脚地从自己住的房间溜出来准备出去,开门声惊醒了马经文。
马经文在自己的房间问道:“小夫,这么早要上哪儿去?”
“我肚子不舒服去趟厕所。”马经夫说着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晨曦中,马经夫不断寻找着目标,不知详情的人见他鬼鬼祟祟或许会误认为是遇到贼了。可是这个贼似乎格外中意一些特别贫困的人家,只见他不时从兜里掏出钱扔进某家的院子里,随后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
直到把最后的十块钱塞进一个用半截纸壳代替玻璃的门缝,马经夫才如释重负地出了一口长气然后溜回去继续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