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蛋碎乌托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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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混迹分舵 (1)

余一刚刚见到络腮胡子,他就向络腮胡子申请,由“兼职”升级为“全职”,正式加入丐帮。而络腮胡子经过前段时间的考察,对余一的“德”与“能”均感到满意,于是当即同意。余一“重操旧业”,与之前的“亲人”再度合伙。

余一设想的是,成为全职乞丐后,他的生活状态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不能再返回紫穗山庄,不能使用手机与外人联系。不能回蛋倒还好,余一四处蹭睡,随遇而安,紫穗山庄对他而言不过是个稍微多驻足的驿站而已,不能回那蛋壳里做“蛋黄派”,并不是不可忍受之事。但不能使用手机,与外界隔绝联系,这却很要命。别人还不怎么样,书冉要是长久找不到自己,那可真会“不知伊于胡底”的!想到书冉,心中顿时升腾起一股暖意。这姑娘对他有莫名好感,娇痴亲昵,体贴关照,虽然不是情侣,却比情侣有更温馨之处,如今可能要长久不通音讯,怎能不告而别?他便央求络腮胡子,返还他的手机,最后发一条短信——他可以在旁边监视短信内容。络腮胡子答应了。

于是他对书冉说自己突遇变故,要回老家一趟,手机暂时停用。返回日期待定,到时再将情况一并告知。他知道书冉会立即拨电话过来,短信发出,便关了机。

余一想,书冉会把这个情况向众人传达,徐阿姨等人不必专门通知了。

于是,余一安心做起了乞丐,每天和“亲人”上街乞讨。

有一天,两人一如既往地在“上班”,正在百无聊赖之中,对面的街道边突然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将一条破席子摊在地上,朝上面一躺,用被子蒙住了全身;另一人将一个牌子放在身边,再拿出一个破盒子,“扑通”跪倒在地,低头不起。余一想,这不是我们的山寨版吗?这是来踢馆子来了。但丐帮内是不允许有竞争存在的,各个分舵有自己的势力范围,不会越界行动。如果有帮外人偶然入侵,那结果无非是两种:一是拍屁股滚蛋,二是被吸收入帮。他以为,在暗中监视的人员会很快出面,然而整整一上午,对面风平浪静,那对乞丐不声不响地将破盒子里的钱不断装进兜内。“难道是络腮胡子布置的?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呢?”余一心里疑惑。

晚上回去,他将收入如数上缴后,问络腮胡子:“今天对面来了两个,跟我们一样的,不知道……”

“我知道,别管他们。”络腮胡子皱了皱眉头。

余一便知道那两人不是他安排的。

这个丐帮的规模,整个城市都在他控制之下。所有在这里讨生活的职业乞丐,可说“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即使有个别的散兵游勇,也像自己的蛋形蜗居一样,只能在丐帮的管理漏洞中滚来滚去,并不能形成一股势力。如今各个分舵忽然对不属于自己的乞丐束手无策,任凭他们在自己的地盘上虎口夺食,实在叫人相当费解。

余一推测半天,恍然明白,脱口而出道:“朝中出现权臣了!”

这话别人听来不知所云,但是络腮胡子明白,他眼神复杂地看了看余一,没有说话。

接下来几天时间,余一和“亲人”的乞讨方式一成不变,对面那“权臣”安插的人却花样百出:有时和自己一模一样,有时扮演大学生,有时还有人来拉二胡,发出的声音叫人头皮发麻。余一想:有一句话叫“以不变应万变”,还有一句话叫“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权臣”在实践后一句,而帮主则在执行前一句,就看这两种道的斗法,最后是谁获得胜利吧。

时间水一般流过,不知不觉间,雪化了,空气暖了,柳条有润泽之色了。村上春树在《挪威的森林》里说:“我能感受到世界的脉搏在身边跳动不已。”可余一却感觉世界似乎已经死去,脉搏全无。他年少时读琼瑶,见她很爱引用托尔斯泰的一句话:“我躺在河流的底层。”余一如今心有戚戚焉。丐帮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长天大地,那多姿多彩的各种可能性都与他无缘了,他已经被剥夺了自由。有一天,余一想试试自己活动的范围有多大,就在“工作”时间里,突然起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刚走了几十秒,就有一个人过来,堵住了他:“你干什么?”余一说:“找厕所,拉肚子。”那人说:“那边有厕所,为什么要朝这边来?”余一说:“那边厕所很臭很脏,我想看看有没有干净点的。”那人懒得跟他废话,生硬地命令他:“不行,回去!”

管天管地,管不着人拉屎放屁,但乞丐们的拉屎放屁,也被严格限制起来了。

他本是想慢慢朝丐帮高处走,直到见到帮主,然而现在根本不得其门而入。要想见帮主,只有两种途径,一是得到提升,到分舵主的位置——但分舵主也未必行,络腮胡子就不能常常见到帮主;只有到长老的地位,才能常伴帮主左右。然而自己作为一百袋弟子,就像一枚九品芝麻官,何时才能熬到宰相那一级呢?另一种途径是自己的事迹能上达天听,引起帮主注意,破格召见自己。然而像他这样的角色,在丐帮里多如牛毛,俯拾皆是,且行动受限制,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丰功伟绩可以震动帝垣。更郁闷的是,现在即使想退步抽身,也十分不易,因为每时每刻都被紧密监视,且你无法得知监视者在哪个方位,也不知道监视者是谁,有多少。

“亲人”说,有不少人试图逃走过,但结果,身体完好者会被打成残疾,本有残疾者会雪上加霜,甚至会被打死。所以,没有完全的把握,是不能轻率地逃跑的。“而且,在这里待得越久的人,越不想走了。”

“为什么呢?”余一大奇。

“不甘心呀!干了那么多年,应得的‘提成’全在帮主那里,要是跑了,就一分钱拿不到了,那不是白干了?”

“那如果不跑,能拿到吗?”

“亲人”不回答,只是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余一又问道:“我觉得挺奇怪的,你瞧我们在这里‘工作’,身边人来来往往,难道就没有人瞧出蹊跷来?为什么从来没有警察来抓咱们呢?”

“亲人”告诉他:有警察在罩着丐帮,所以才能这么放心地在这“工作”。

卧底这么久,自己的猜测终于得到了别人亲口证实。想到这一点,余一陡然着急起来。自己在这里默默无闻地做一个百袋弟子,什么时候能接触到丐帮的核心机密?什么时候能揪出那个幕后黑手?不能再按部就班了,必须想办法,必须学习那个神秘的“权臣”,穷则变,变则通。

他开始琢磨对面那些“同行”们。近来常常听到帮友们的抱怨声,说他们得寸进尺,挤占了不少地盘。看来他们是想慢慢蚕食帮主的“基业”,其心叵测。帮主肯定对这情况有所耳闻,他能坐视不管?

余一想,也许这是自己的机会。自古乱世出英雄,王莽不篡位,便不会有光武;桓玄不作乱,便不可能有刘裕。很多开国之主都是在平乱之中逐渐壮大,最后取旧主而代之的。自己虽没有这个野心,但是借机建功立业,以求得见帮主,并不是不可能的事。而最好的晋身之阶,非络腮胡子莫属。

于是一天晚上,他趁大家都在议论有人“抢生意”,怨声四起的时候,悄声对络腮胡子说:“如果那人只是想跟帮主分一杯羹,能够和平相处,那自然好。但恐怕事情不会那么简单。我先说一句话撂这里:如果他派自己的人安插进各个分舵,那时候帮主就有危险了。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大哥您更是要想好何去何从。”

“什么意思?”络腮胡子问。

余一先不答他的话,反问道:“这个分舵是您说了算吧?”

络腮胡子点点头。

“但愿我担心的不要发生。”余一说,“如果过一段时间,有人来朝这里安插人,分你的权力,或者直接给你安个上级,那时候咱俩再商量吧。”

余一认为,篡位者的招数不外有两种:一种是直接发动宫廷政变,一刀把皇帝给弑了,然后自己粉墨登极。这种情形是庙堂上血雨腥风,地方安然不动。另一种招数是,先在地方上培植经营自己的势力,彼消此长,直至皇帝的实力被大大削弱,号令不出国门,那时再高举大旗,杀入京师。现在看来,这个丐帮内的权臣使用的是第二招。

此后余一继续“上班”,但是内心不再苦闷。他感到世界死而复生,真的如村上春树所说,能感受到它在身边跳动的脉搏。由于有人竞争,他们的业绩大不如前,不过这个络腮胡子也理解,所以并未严加责罚他们。余一每日或跪或卧,总是安静地保持同一姿势,可是脑袋里却惊涛骇浪,一直在紧张地思索下一步棋的走法,并焦急地盼望那个“权臣”快点采取行动。

果然,半个多月后的一个晚上,回到分舵去,络腮胡子几乎是迎出门外接他。“真叫你说着了!待会开完会,你到我那里商量一下。”络腮胡子压低声音对他说。

余一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络腮胡子聚集了所有的乞丐,站在院子里,激情澎湃地说:“上级派人下来了,有事情要说。大家欢迎!”他打开门,从屋里走出两个人来。其中一个余一不认识,另外一个,余一乍一看到,差点没惊叫出来——居然是李定!他怎么会来这里?他不是被徐阿姨派出去做“业务”了吗?难道……

一瞬间,余一的心里有无数的猜测和推断,脑中隐隐有一个结论,但是他不敢想下去。

那个跟李定一起来的“上级”开始说话:“考虑到这个分舵人太多,络腮胡子一个人管理不过来,所以帮主决定给他派一个副手来,分摊一些人管理。这个副手,就是季宝。”说完,他指了指李定。

几个月没见,李定——不,季宝,神态气质发生了很大改变,可是那种似乎是与生俱来的略显腼腆的神色和语调,余一还是一下子就看了出来。李定也说了几句话,意思是自己对这里的情况不熟,不能带“老员工”,要求将“新员工”分一些给他带。余一一想,论新员工,这里再没谁比自己更新的了,这岂不要和李定狭路相逢?

他脑中一片混乱:李定是被徐阿姨派出来的,如果他是丐帮中人,那徐阿姨……

他陡然想到徐阿姨的种种特异之处,想到唐醋有一次无意间表露出的对她的怀疑,想到那个从背后袭击他后来却反向自己下跪的骗子。如果徐阿姨是丐帮中人的话,那一切都好解释了:当时自己只对唐醋、书冉、李定夫妇和徐阿姨说了这件事,唐醋既然没有帮他“报仇”,书冉肯定跟丐帮没有瓜葛,而李定夫妇刚来北京几天,更没有这个能量,能叫那骗子向自己磕头道歉的,除了徐阿姨还有谁?再朝前推,李定夫妇跟他们说起自己的钱失窃之事,过不多久,那小偷就把钱原数奉还,这事也只有那几个人知道,但若不是书冉、李定夫妇和自己,还有谁有这个本事?自己当初一口认定是唐醋在暗中帮忙,怎么就从来没怀疑过徐阿姨?

如果这些推断都是真的,那么徐阿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