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开书冉的门时,书冉一脸惊喜,欢呼道:“大叔!你……你回来了!你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凝视余一片刻,眼泪夺眶而出,合身扑进了余一怀里。
余一紧紧地抱着她,眼前也是模糊一片。患难中发现的真情,犹如在战场上结下的友谊,很难有什么关于利益的考量能够破坏它吧?此时此刻,余一终于放下了洛宛,接纳了书冉。对于她的拥抱,他迎合得前所未有地舒适。他抚摸着她的肩背,对她“你怎么也不联系一下我,怎么手机总是关机,你到底去哪了”之类的抱怨不予理睬,蓦地将她翻转过来,用左胳膊搂住她,稍一凝视,便俯身下去,吻住了她娇美的唇。
这是他们第二次接吻,但不再是一个无所依归的吻。余一在她的唇上辗转求索,犹如采蜜的蜜蜂,迷乱,沉醉,心旌摇荡……一吻终了,书冉躺在他怀里,眼睛明亮地瞧着他。她的两腮有红云飞舞,姗姗来迟的情投意合像是久旱的甘霖般浇灌了她的心花,她整个人似乎就要绽放出花瓣来。余一也是双颊火热,两个人就这样无声地凝视着,各自的微笑却像微风一般朝对方的眼睛里吹去……
良久,书冉才娇嗔地问道:“坏蛋,你到底在干什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久都不联系我?”
余一的心绪从意乱情迷中回转过来,他张了张嘴,却有点不知从何说起。——其实我们一直相距不远啊,余一想,你常常站在我头顶上发呆,只是我们谁都不知道。还有你的“父亲”,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关注着你,用偷偷摸摸的拍摄来了解你的生活,给你买房,供你出国。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真相,将会对这个可悲的“父亲”作何感想呢?
他看着书冉发愣。后来突然一笑,说:“你是不是认识了一个同性恋?”
书冉一脸惊讶:“你怎么知道?对了,你猜他是谁?他就是那回下雪时用雪堆了个灰太狼叫我下去给他看的‘色狼’!好巧!我们俩都喜欢雪,聊得可开心了。我告诉他那个熊猫是你用雪堆的,他就很想见你。我还担心他会喜欢你呢……”
“嘿嘿嘿,他不会喜欢我,因为他已经有男朋友了。”余一笑道。
“这你也知道?这几个月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余一再一次答非所问:“书冉,我问你,如果你现在一无所有了,比如房子没了,亲人也没了,就跟那些经历了汶川地震后的孤儿一样——原谅我用这样不吉利的比方——你会害怕吗?会不会难以生活下去?”
书冉惊得坐了起来:“大叔你不要吓我,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这么问?”
“我会跟你解释,现在你想想我的问题,然后回答。”余一说。
书冉便认真地想了一下,答道:“我不会害怕,我有知识有能力,完全可以从头再来,很好地养活自己。再说,我现在还有了你。”
一句话叫余一心头轻松了许多。是的,书冉年轻、漂亮,而且有知识有能力,这是帮主在授之以鱼外的授之以渔,所以她即便遭遇了沉重的打击,也会像熬过寒冬的花树一样,重新绽放美丽花朵的。何况现在还有了自己,经历了这一切,自己已经无所畏惧,会陪着书冉面对所有的艰难险阻的。
余一重新把书冉拥到了怀里。“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放弃希望,都要好好地、健健康康地生活。”他在她耳边说。
他想,也许即将到来的暴风骤雨,对书冉来说也未尝不是好事吧!他觉得莱布尼茨的“单子论”也许是对的:上帝在安排一个人的命运时,早已经综合考虑了周围人的命运,给他们安排好了故事的开端、过程和结局。在这一干人之中,他是最早认识了书冉,完全无意和偶然的网络相遇,谁能想到会牵扯出这样的事呢?唐醋、李定、青青、徐阿姨……都是偶然相遇,而这些偶然,竟能凑出这样的一个必然。
于是,他一五一十地向书冉描述了事情的本末。
结果是出乎意料的。他原以为以书冉的性格,定然有非常激烈的反应,然而书冉听完,却只是哆嗦着嘴唇,脸色苍白地瞧着他。他从来没见过她的眼睛里能包含着那么多的东西:震惊、哀伤、怀疑、迷茫……看得余一害怕起来,他把书冉抱在怀里,居然想说“对不起”三个字。
书冉静静地叫他抱着,半晌,突然推开了他,说:“我想去看他们。”
余一和唐醋陪她一起去看守所。在等待的间隙里,余一和唐醋聊起了徐阿姨。唐醋说,徐阿姨遇到余一真是幸运又不幸——当时如果不是余一突然出现,使偷拍男和帮主制造的车祸功亏一篑,徐阿姨可能早就死于非命了。但余一救了她的命,却又亲手将她打入囹圄之中,这是幸运中之大不幸。余一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徐阿姨是南方某省的一个贪官,由于贪污太多,心里不安,于是在行迹还没败露之前突然消失,改头换面,成为北京一个居民小区紫穗山庄的绿化工人。但她的身份可以掩盖,那一颗不安分的心是无法自甘平淡的。几年过后,她见风平浪静,以为可以在万里之外的异地他乡低调崛起,没想到最终还是难逃恢恢法网。
“徐阿姨对你是真好。”唐醋对余一说,“你的蛋形小屋一直没有拆除,就是她在暗中拼力保护。你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喜欢你吗?除了你救过她,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是什么?”
“她有一个儿子,和你差不多大。也是大学毕业,理想主义者,和你非常相似。她潜逃在外,不敢和家人联系,对爱子的思念都投射到你身上了。”
余一喟然叹息。他想起最初相遇时,她借钱帮自己渡过难关。那次正义之士差点就拆了自己的蛋居,若非她及时打了个电话给他们的领导,自己的一句“上面有人”是根本不能起作用的。还有那个乞丐从自己背后踹了自己一脚,她严厉地惩罚了他,为自己报仇雪恨……所谓盗亦有道,她对别人也许设心不正,可对自己,却是真心实意地好吧。这么一想,内心情绪有些复杂。
“对了,徐阿姨究竟对帮主说了一句什么话,叫他一直不敢对她动手呢?”余一问。
“这句话嘛,说出来也无味得紧。你想知道吗?”
“既然说出来没有不说出来有意思,那我还是留下一个悬念吧。”余一笑着说。
他接着又问:“徐阿姨说和那个大人物是亲戚,是不是真的啊?”
“假的。怎么可能是真的?狐假虎威罢了,帮主被她骗得好惨。”
余一不禁哑然失笑。
两人又聊起李定夫妇。对他们,余一是有歉意的,他们本是品性纯良的年轻人,若非遇到自己,也不会变成这样。“可是他们若不是遇见你,李定的病还好不了呢。而且他们的行为不算恶劣,可以免去牢狱之灾。更重要的是,有了这样一番经历,对他们以后的人生也会有好处。”唐醋这样安慰他。他也只有苦笑一下。
几人等了半个小时,没想到徐阿姨拒绝探监,生气?还是羞愧?就无从所知了。
书冉回来后,就变得沉默寡言。余一很有些担心,所以一直住在她家里看着她。她也不请假,每天照常工作。余一知道她在工作时也会魂不守舍,但总比闷在家里好,所以倒也不劝阻。两人无事相对时,书冉有时会长久地盯着他,满眼的迷茫之色让余一也很迷茫。有时她却又钻进余一怀里,像小猫似的蜷缩着,一声不吭。余一想这是强度最大的休克疗法,她正在经受这一切。他对她有满腔的爱怜,却不能代她来承受,只能静静地等待她缓转的一天。
书冉不在身边时,他就奋笔疾书,将《满城乞丐》画上句号。完稿后考虑一下,又增加了一篇,名为《光明面》。然后找出当时杨文留下的名片,给他打了个电话。没想到杨文对他印象深刻,接到他的电话很高兴,立即邀请他去公司谈。更没想到,余一在那里偶遇了那两个以自己的“身体写作”治好了李定的性功能障碍的美女作家。原来她们是杨总麾下的签约作者。余一想起其中一位写的一篇著名文章:《我拿的是稿费,不是嫖资》,便很羡慕她们,她们可以像公务员一样,每月拿着杨文给的钱,安心地搞“身体写作”,这是许多写手梦寐以求而不可得的。余一代替李定向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