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管理任正非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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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企业家坐标 (2)

因为任正非是华为的坐标。因为他提倡什么,就会在制度上采取相应的措施,将所提倡的体现出来。华为的员工持股制度就是一个很说明问题的例子。我们刚进华为的时候,对华为也不是很了解,基本上是没有什么“预期”的,也没有指望成为华为的“股东”。进入华为后,自然感觉到了华为文化的好,知道任正非提倡团结合作和“不让雷锋穿破袜子、不让焦裕禄得肝病”,但我们也没太放在心上。“团结、合作、求实、创新”这样的词语无论在哪个单位或大学都是刻成了碑、写成了标语的,而雷锋、焦裕禄只不过是领导讲话中常用的比喻罢了。但没过多久,公司给每位员工都配了股,当然大部分新员工想都没想就买了。后来我们才知道公司推进的是员工持股制度—华为由华为人百分之百地拥有,也知道了每一个在华为奋斗的人都有资格配股,而那些离开公司的人则不能“继续”分享华为发展的果实,必须退股,因为他们没有和华为人一起继续“艰苦奋斗”。多么可爱又多么实在、有道理的说法和做法啊!一家企业就应该有任正非这样的坐标:提倡什么,就推行相应的举措。

更让人觉得任正非是坐标的是,他对问题不是一次性或象征性地解决,而是制度性地解决。这一点就不常见了。我们知道,中国的领导者,向来在早期奋斗阶段都能身先士卒、卧薪尝胆、同甘共苦,但很少有能在制度性层面早早就作了充分思考并进行恰当安排的。任正非虽然看起来没有“老板气”、“教父气”,却在制度安排上做得比任何一位所谓的“教父”都好。这是华为发展基础很牢靠的一个主要因素。

企业成功的三个决定性因素

通过华为的成功,我发现影响一家企业成功有三个关键的决定性因素。

第一,企业是否能赢得关键性的竞争,尤其是阶段性的最后竞争。在这一点上,华为人是比较“幸运的”,因为我们目睹了任正非在过去20年间带领华为赢得了几乎所有的阶段性的、关键性的竞争。虽然有的在当时看是输了,但长远看,还是证明华为“赢”了。在技术产品上的一步步成功就不说了,单说一下任正非赢得了企业文化之战。企业文化如何能赢、如何去赢,又与谁争呢?改革开放后我们从外国引进了“企业文化”,一时间大江南北每家企业都在说企业文化、建设企业文化。然而,很快企业文化就成了形式主义的东西、光说不练的东西、喊口号的东西。任正非赢得企业文化之战包含三层含义:其一,华为提倡企业文化,并靠“华为文化”增强了员工的凝聚力和客户的认可度;其二,在建设“华为文化”的过程中,任正非努力不懈地做实而不是仅做表面文章,逐渐把形式主义旺盛的虚火消除,形成了实事求是的作风;其三,通过《华为基本法》的起草和发布,任正非“及时”超越了企业文化,使“华为文化”融入、物化为具体的管理制度和流程,使得组织效率和合理性程度越来越高。做到了这三点,说任正非“赢得”了企业文化之战,是不为过的。

企业成功的第二个决定性因素,是领导企业的企业家个人的人格素质;第三个决定性因素,则是企业家的言行一致性或言说的力度。

为了深刻理解作为企业家的任正非这一坐标,我们必须借助点传统智慧。

在此,我借用古代中国传统文化讲究的“三不朽”(立功、立德、立言)的概念,将“三不朽”和这三个决定性因素进行一个简单的比附,或者说将这三点作为对一个企业家的终极评价的决定性因素:赢得竞争是立功,领导者个人因素是立德,企业家言说是立言。

有人或许会说,这样比附不恰当。中国古代的圣人概念何其神圣、高尚,怎能把这个概念套用在急功近利、重利轻义的企业家身上。我原也以为,这样的比附不恰当,几近无厘头。但我们生活在一个文化无厘头时代,没有什么是“不恰当”的。当然,真正的原因是,我从任正非那里学到了一种可爱的实践精神。实践精神如何可爱呢?那就是以我为主、为我所用的拿来主义,这种拿来主义“不分轻重”,只取其义。靠这种可爱的实践精神,拿来“三不朽”看起来虽然有点不知轻重,却隐含一种深刻的认识论:几千年来我们的文化都忽视了这一点,因为尽管我们景仰圣人、伟人、悠久的文化,但往往把它们神圣化了,只作为教条或偶像而用,从不认真地以平等观念、进步观点看待它们。却不知,一切圣人和伟大的哲学、宗教、文学,莫不是以平等为圭臬。如果我们对之过于神圣化、偶像化,实际上是在远离、违背它们,在现实中我们只把它们高高挂在上面或口头上,它们既没有成为实际上的行为典范,也没有在思想上成为激发我们的原则和灵感源头,反而成为我们语言上的限制、精神上的禁锢以及思想上偷懒的原因。

任正非却不是这样的。“从泥坑中爬出来的人就是圣人。”—也只有他敢这样用“圣人”这样的“大词”。一个这么神圣的词就这样粗鲁地用在这里。说明什么?说明他思维不教条,说明他很重视实践。“圣人”如果仅仅是个崇拜的对象,那么其实也就没有什么分量了。任正非是一个活学活用、很拿来主义的人,他将任何东西都实化为具体可言说、可理解、可实践的东西,所以他才说:“我的专长在于逻辑,不在语言……”因此他没有语言上的过分矫饰、虚套,也没有用词上的顾忌。“明智的妥协是一种让步的艺术,妥协也是一种美德,而掌握这种高超的艺术,是管理者的必备素质。”他的话不官方,很流畅,是大白话、实在话,一下子就赋予“妥协”新的积极意义。这样的例子在他嘴里比比皆是。

细心的人应该会发现,任正非挺喜欢用“大词”或“大道理”,比如:“华为以产业报国和科教兴国为己任,以公司的发展为所在社区作出贡献。为伟大祖国的繁荣昌盛,为中华民族的振兴,为自己和家人的幸福而不懈努力。”又比如:“我们认为,劳动、知识、企业家和资本创造了公司的全部价值。”“我们遵循价值规律,坚持实事求是,在公司内部引入外部市场压力和公平竞争机制,建立公正客观的价值评价体系并不断改进,以使价值分配制度基本合理。衡量价值分配合理性的最终标准,是公司的竞争力和成就,以及全体员工的士气和对公司的归属意识。”

可是我们一点都不觉得大而无当。要是以前政治学习听到领导这样讲,估计台下早已呼噜声一片。

听任正非讲话不会打盹有两个原因:其一,他用的“大词”有个细微的落脚点,比如我们不仅是“为中华民族的振兴努力”,也是为了“自己和家人的幸福”;其二,他的思想和说法是实的,是实指,当他说“不让雷锋穿旧袜子”时,不仅仅是比喻,是实指。同样,“工程商人”是实指,“削足适履”是实指,“是金子总会发光”是实指……

思想有落脚点,含义又是实指,这难道不是“立言”的前提?我到华为后受到的第一个小震惊是听到任正非说:“学而优则仕是千古真理,委曲求全是人生真谛。”学而优则仕是“文革”时期死命批判的观点,委曲求全在我们脑海里根本就是贬义词。但在任正非那里却有一种入木三分、思想无禁区的力量,虽然说得很突兀,不是很漂亮,也不足以成为名言警句,但劲道十足。我们说言行一致,言说的作用格外关键。任正非有这个素质,不简单。

“三不朽”是什么?换成耳熟能详的大白话,不就是“当老实人,做老实事,说老实话”吗?

“圣人”是中国古代文化思想中的一个主要“概念”,而不是我们以为的那些个僵化的人格化存在。在《道德经》、《论语》等经典中,“圣人”这个词屡见不鲜,按我们中国人一般的理解,所谓的“圣人”就是指老子、孔子等少数几个人,但是他们其实是言必称“圣人”的,那么他们所说的“圣人”又是谁呢?难道还有比他们还厉害的人?其实“圣人”就是一种理想人格,任何人都可以用,用在任何人身上都可以,不应该有恰不恰当的问题。我们不应过分地去神圣化古代的理念,否则,古人的东西于我们今人全是死去了的东西,没有任何价值,这不是对待古代文化的好态度。

我是偶然想到任正非是坐标并进而用“坐标法”去评判企业家的。

有一天我听中国台湾地区的傅佩荣教授在电视里讲解《道德经》,说老子所谓的“圣人”就是指悟道的执政者。这让我想到了企业家。企业家是全面负责企业组织所有事务的人,因此说企业家是“执政者”并不为过(想想看,英语里的“总统”、“总裁”、“校长”也都是同一个词:“president”)。以这样的角度来看企业家,一下子激活了我的思维:伟大的企业家就是悟道的“执政者”,就是某种担当“坐标”的人。

评价执政者当然要看他是否取得了“事功”。在事功方面,任正非确实做得非常踏实,时机把握得很好。“华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大问题”,这是因为在每一个阶段性的关键竞争中,华为都赢得了竞争。我们粗略地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