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张仪颇为疑惑,陈离哈哈大笑道:“张兄是鬼谷高徒,小弟也有幸在恩师身边寖淫十数年,这岂不是大有渊源么!”
张仪道:“哦,果真如此?现在恩师他老人家身在何处,康健与否?”
听张仪这一问,陈离也有些神伤,叹道:“哎,这个,小弟也不知。小弟家父陈尚本是燕国大夫。在小弟五岁那年,恩师北游,遇着小弟,便道与小弟有缘,带着小弟周游列国,两年前在魏国,恩师他老人家对小弟讲,小弟学业已成,以后需要自己闯荡,便离我飘然而去,到如今也不知恩师仙踪何处。”
张仪听罢,一声叹息道:“恩师神仙一般,自在逍遥,没有我等凡人诸多烦恼,的确令人心驰神往。当年我与师兄苏秦一同拜别恩师下山,立志要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不想十余年来竟一事无成,还落得此般下场。”
陈离劝道:“张兄怎可妄自菲薄。孟子曾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此话不正是在说张兄么。又有楚庄王曾言,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三年不飞,一飞冲天。张兄怎可因小小困难就心灰意冷呢!”
张仪叹道:“也不是愚兄心灰意冷,只是发发牢骚罢了。当年年轻气盛,以为凭自己满腹经纶,必能纵横驰骋所向披靡,但却四处碰壁,狼狈之至。好不容易找到昭阳府中为食客,以为有所依靠,必能实现人生报复,谁知又偏偏恃才傲物,把人得罪个遍,什么立功的机会也寻不到。前几日散尽家财买到一个随昭阳出行的机会,却被怀疑盗取和氏璧,被打个皮开肉绽,成为众人笑柄。看来这楚国我是没脸再待下去了。不过经过这几日反省,这一切也怪不得别人。张仪生性狂傲,目中无人,兼又心直口快,不得罪人才是怪事。”
陈离一听和氏璧之事,有些尴尬,沉吟半晌道:“张兄,我有一事相告,却不知如何出口。”
张仪道:“既是自家兄弟,有话但说无妨。”
陈离深吸一口气道:“实不相瞒,那和氏璧,其实,是小弟一时兴起盗走的。连累张兄遭此大难,小弟真罪该万死。”
“是你?”张仪吃惊地指着陈离半晌,随后一阵哈哈大笑,直笑得陈离有点心虚,道:“好好好。既是如此,昭阳打我这一顿倒也不是特别冤枉。毕竟我们是一师之徒么,嘿嘿。不过这一顿打也不白打,至少打醒了张仪。愚兄以往不会做人,不够圆滑。经过这一顿打,就当是重活一回,此后必当重新做人!说起来,我应该感谢贤弟才对!”
陈离见张仪如此说,不由感叹其心胸豁达,问道:“那张兄日后有何打算?”
张仪叹气道:“总之楚国是待不下去了。我这一顿打虽挨得重,好在只是皮肉之伤,不伤筋骨,经这几日调养也好得差不多了。我打算明日便启程回魏国大梁老家去,一则再读恩师所赠的阴符经,一则为日后好好打算。”
陈离想起刚才见到的叫屈平的华服少年,问道:“刚刚小弟看到一个衣着华丽的小公子,似乎对张兄格外看中,张兄为何不先到他那里碰碰运气,再慢慢做打算?”
张仪道:“你是说屈原吧。说起来,这屈原出自名门望族,年纪虽轻,但颇有见识,性格耿直且才华横溢,写起文章来真是辞藻华丽,字字珠玑,令人叹为观止。只是他年纪太轻,今年不过十四岁而已,一时尚不能左右大局,况且我在楚已五六年,上上下下看得清清楚楚,说良心话,对楚国的未来没有信心。经此一遭,离楚之心便更加坚定。还是先回老家再做打算。”
陈离点点头,见张仪如此坚定,也就不再劝解,突然心中闪过一个想法,便道:“小弟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张兄可否答应。”
张仪道:“自己兄弟,何必客气,有话直说就是。”
陈离道:“我自见到张兄,颇感亲切。小弟自离开恩师,便如孤魂野鬼一般,整日漫无目地游荡,日子过得浑浑噩噩,没有一点头绪。今日巧遇张兄,心中感慨万分,日后愿追随张兄左右,不知张兄可否愿意?”
张仪道:“兄弟相守,自是再好不过。可是愚兄现在自身难保,贤弟若是跟着愚兄,不是自毁前程么?愚兄何忍!”
陈离摆手道:“张兄这么说就见外了。正所谓患难之间,才见真情。小弟愿跟随张兄,无怨无悔。只不过,现在小弟还有些事情未了,要在郢都多留几日。我有些金银留给张兄,张兄明日可先行回魏,小弟不日便去寻兄。”
事情安排妥当,陈离与张仪都颇为兴奋,陈离着小唯购置了酒饭,与张仪把酒言欢,言谈之间,颇有些惺惺相惜。
陈离想到和韩慕儿有约,眼见时辰不早,便起身告辞。
待到客栈,已是掌灯时分。
陈离推开房门,只听有人道:“郢都繁华,令人流连忘返。你是不是已经喜欢上这里了。”
说话的正是韩慕儿,只见她坐与榻上,正对着烛光自斟自饮。
小唯忙给韩慕儿行礼。
陈离不慌不忙关上房门,笑嘻嘻地坐在韩慕儿对面,拿酒给韩慕儿斟满,自己也满了,一饮而尽,才缓缓答到:“锦绣繁华,不过是眼云烟而已。”
韩慕儿掩口呵呵一笑,道:“你也许真是淡泊名利,也许只是不习惯而已,若有个一年半载,怕是赶也赶不走了。”
陈离道:“小姐来此,不只是陪在下饮酒聊天吧。”
韩慕儿正色道:“当然不是!”随手抽出一大张羊皮图纸展开,道,“你有两天的时间,一定要清清楚楚把这张图印在脑子里。”
陈离见羊皮图纸颇大,整张桌子都摆不开,见上面星星点点,道:“这是什么图?”
韩慕儿道:“这是我亲手绘制的,乃为昭阳的府邸。”随后指着图中一点道,“这里便是昭阳的书房。名册就在书房的暗室内。后日晚间,会有我的人执勤巡逻,我会安排他配合你进入书房,盗取名册,然后配合你安全离开。”
陈离看着羊皮图纸,默默几下,道:“恐怕事情不会如此简单吧!”
“当然,所以我才费尽心机找上你。很多事情可能不在我们的掌控之下,所以到时候你要随机应变。”然后拍了拍身边的布袋,“这是你的一部分酬劳。待到事情完结,剩余的会一并给你!”
陈离把脸贴近韩慕儿坏笑道:“酬劳也不急,难道在下还怕小姐你毁约不成?若是真想给,不如小姐先把你自己付予在下吧!”
韩慕儿笑着用手格开陈离道:“当着小唯,你怎可如此无礼!”
陈离笑嘻嘻道:“小唯是自己人,何必见外!”
韩慕儿娇嗔道:“我这部分还没到时候。今晚我还有一些重要的事情处理。这两天日间你可以在城里到处转转,当然主要是要熟悉道路。我不方便安排人陪你,你自可去找些乐子,去见识一下郢都的烟花柳巷也无妨,但切记不可留宿,戌时之前一定要回到客栈,因为未来三天都会宵禁,我也会在那时来找你商量事情。”
陈离道:“小姐不必担心,在下自由分寸。”
韩慕儿起身,走到陈离身旁,道:“我不能留下来,希望你不要介怀,你我二人未来有的是时间,不要急于一时。”说着,居高临下低下头,捧起陈离的脸,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轻轻一吻,而后转身,对正在回味无穷的陈离甜甜一笑,飘然推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