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的事哪能逃过晓杉的耳目,听郯彬的反应,他就猜到他的心意。这门亲事没有定错,既然儿子有意,就快些把婚事办了,免得拖出问题来。于是在桑琼完全没有支会的某天中午,城主派了一队人来说是替她翻修宅子,顺便把定好的婚期通知她。原本女方家要准备的东西,全都不用她操心,丹鹃已经让晓萝安排好了。酒席之类的,因她没有亲友家里办热闹不起来,在夏家合办又怕人误会她是入赘,所以选在城里最大的酒楼。说是不用她操心,其实光房子改建的事就够她烦的。丹鹃买了周围的宅子,现在的佟宅只能算改建后的六分之一。
“小姐,照这样改可以吗?”工头呈上图纸,象征性地让她过目一下。
桑琼翻了几页,眉头深深地皱起,“其余的倒还好,不过我现在住的地方,最好保持原状,实在不行,就改成我个人住的小院。”
“这……”工头有些为难,要这么改,图纸就要重新画了。
“不是我的宅子吗?”桑琼可怜兮兮地问。
“是,是。”工头连声答应,城主也吩咐要以桑琼的意思为主,看来只得改了,就希望赶得上婚期。
成亲的日子定在五月初二,大约一个月后,丹鹃动用大量人力物力想让宅子快些建好。桑琼住在原来的家里,周围全是施工的声音,扰得人不得清净。想来以后的生活,她觉得自己也应该做点什么。
“儿子,以后宅子变大了,你就得一个人住一个院子。地方太大,娘亲替你找几个人陪伴,好不好?”
“嗯。”玉棋点头,他并不是讨厌大宅子,但是一下子要大变样,像不再是他的家一样,有些让他害怕。“娘,玉儿以后会有弟弟妹妹吗?”
“别担心,娘亲最疼的永远是玉儿。”心疼地把儿子搂在怀里,她怎么可能会有其他孩子。“来,让娘亲抱抱。”
玉棋动了动唇,难得没有拒绝。他一直想快些长大,不让桑琼操心,也不太向她撒娇。桑琼倒希望他像一般孩子一样淘气些,太懂事了反倒让她更放心不下。抱着他走了门,等到了街上人多的地方,玉棋有些害羞,不想再被抱着。不舍地把玉棋放到地上,桑琼拉着他的手,慢悠悠地朝城西去。城西是人口买卖市场,有很多穷苦人家在这里卖儿卖女,也有官府将出卖新登记入籍的奴役。路边把手绑在背后脖子上插着稻草的都是一般人家的孩子,官府的的卖场在最中间。桑琼并不打算过去,蹲下身,她微笑看着玉棋。
“玉儿,这些人脖子上插着稻草标记的人你都可以选,但是只能选一个。”
“是,娘亲。”
紧张地看着这些人,他第一次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的事。衣衫破旧的母亲低着头蹲在自己的儿子身后,脖子似乎压着千斤重,每一个停留的人都让她们紧张地握紧手心,却始终抬不起来头,连有人询问,她们也是小声地回答。母子分离时,面对儿子的哭泣,她们只能假装听不见,只有颤抖的肩膀泄露她们的心情。被卖的孩子不安地跪坐在地上,有些惊恐地打量来来往往的人,有些脸上还挂着泪痕。玉棋不忍拆散别人的家庭,逃也似的到了另一边。那里许多少年被圈在一处由粗壮的女子看着,一个个吓得不敢抬头,他们身上带着伤痕,几个白净些的归在一处。几个老女人正围着模样清秀的少年,不堪入耳的言语让玉棋下意识地往桑琼身边躲。有个老女人选中一个模样出众的少年,正抓着他瘦弱的身体,少年吓得脸色发白颤抖着却连抵抗也不敢。手臂上未好的伤痕,透露着他受过怎么样的对待,无依无靠的他已经不敢再反抗命运了。
“娘亲……”玉棋看不下去,拉了拉桑琼的袖子,看向那个少年。
“你确定要他了吗?”桑琼问。
他正要回答,另一边传来哭喊声,一个女人正拿着鞭子抽打趴在地上的少年,站他身边的少年皆往后躲怕受连累不敢上去劝告。
“老娘今天就打死你,就当你死了当赚一笔。”执鞭的女人说。
玉棋紧张抓住桑琼的手,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娘亲,救救他,救救他们。”
“玉儿,娘亲说过了,你只能选一个。这里这么多人,都是受过苦的,难道你要娘亲全部买回去吗?”
“玉儿明白。”他垂下头快要哭出来了,“就救他们两个好不好,然后我们回家,再也不到这里来了。”
“两个吗?”桑琼把他抱进怀里,心疼地捏了一下他的脸,“就依你。小杏,把他们两个买下来。”
“是。”小杏笑着应道,觉得那两个人真是好运。
远远地等小杏处理好契约,等她领着新买的男仆见过礼,桑琼就抱着玉棋回家了。玉棋趴在她肩上,望着身后跟着的两个孩子,个子矮一点的就是刚才挨打的孩子,他垂着受伤的手臂带着几分漠然。个子高一些的一直低着头,偶尔伸手扶着手臂,像是很怕生。路上,他们都没有说话,等回到家里,小竹带两人下去换身衣服。个子高的先出来行礼,另一个孩子还得上药,需要费些时间。
“你叫什么,多大了?”桑琼好声问,向他招招手,“走近些,不怕那么害怕。”
“是,主子。”他怯怯地说,向前走了几步,记起小竹交待过的话,又靠近了一些。“奴才叫王柯,十二岁。”
外面施工的声音喧闹,他却觉得屋子里意外的安静,只有自己的心跳吵得烦人。从很早之前,他就被告知将来会被买走替人暖床。跟粗使奴才相比,他的日子也许会好过得多,但是那些屈辱却是他深深厌恶的。在市场里,有很多女人以“验货”的名义对他上下其手,他想早些结束这一些,被人买下了暖床总好过卖到青楼。而现在的主子也比刚才集市中碰他的老女人好多了,她的声音很亮,不带污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