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他名字做什么!”被一席话说得失了气势的郯彬把怒气转到桑琼身上,不是只是亲近之人才能问对方姓名,难道她会不知道。闷闷地瞪了男子一眼,他赌气道,“有本事你别说。”
男子垂眼瞟了他一眼,郑重答道,“奴被赐姓‘商’。”
“商?”她轻笑一声,商姓在国中并不少见,最难得的是天子也姓商。
“商什么,商丑丑吗?”郯彬不服气地拦到桑琼身前,不愿两人对话。
“名字中带着一个‘楠’字。”他柔声道,目光期待地在她脸上流连,见她没什么反应便落寞地垂下头。“区区贱名,恐难挂汝心。”
果然是他,如此样貌,她就猜是天下第一美男商雅楠。他的样子与她初见时相差甚大,当时他还不随她姓“商”。
“小朱朱……”她戏谑地叫了一声。
他目光一震,又惊又喜地咬着唇,小声答道,“奴已经不是……”
难道两人认识,别还有一段姻缘吧,郯彬恨恨地想,拉着桑琼的手也不提报仇的事了用力把她拉出了院子。“走了,有什么好聊的。”
“是。”她无奈地应道,回头望了一眼。
雅楠站在院中,没有追赶,目光却紧贴在她身上。原来她还记得呀,他欣喜地想,扬起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涡。很久以前,他刚碰到她时,还没有笑涡,也不是什么美男,只是小有才名得蒙圣恩入宫参加宴会。他的娘亲是朝中大员,他不过是庶出的男子,又长得丑,注定不能为家族出力。从记事起,镜子里那张大饼脸上就挤着变了型的五官,兄弟姐妹都取笑他不跟他玩,他每天都呆在屋内看书。只有在书中,他才有一刻安宁自在,不被人嘲笑看轻也不用顾虑他人脸色。十岁时,他偶尔的诗作被风吹到外面被来家中作客的大员看到了,他被带到大厅问话。提问的陌生女人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娘亲也觉得得意,不久他的才名远播,可是他在家里的境遇并没有变好。一个男子再有才华,生得这副丑样子注定是没人要的,而且他很少与人交谈,别人在背后都叫他“呆子”。那次参加宫宴,尽管他对答如流,却没有得到任何人的青睐,她们都拿他来解闷罢了。
只有她对他是特别的。他知道那场宫宴是为了替皇女选侍君,用了膳一行人都到御花园去了,他自觉没趣闷闷跟在后面不小心摔进荷花池。他不会游泳,没顶的水拖下他时,他第一次觉得恐惧与悲伤。没有任何人喜欢他,水面上呼喊张望的男女都不在乎他,对他们来说,世上少一个他无所谓,他也没有在意的人,最让他牵挂的父亲生了女孩后,对他也渐渐冷淡了。就在他放弃希望时,上面传来的喊声似乎变大了,模糊中有人向他伸出了手,把他拥在怀里,奋力带他游上水面。
他贪恋从手中传来的温暖,他不想就这样死了。被救上岸,他趴在一边呕水,那时,大概是他最狼狈的时候了,浑身湿透松散的发罩在头顶,脸上混着鼻涕眼泪。
“你没事吧?”她站在他身边关切地问。
他抬起眼发现跳下水救他的人是温文尔雅的二皇女时,一时不知要怎么反应。她淡淡看着,像是一点也看不到他的丑陋,还把宫女给她披的斗蓬罩到他身上。
“天冷,可别着凉了。”
“是……”他惊慌应道,该有的礼仪全都忘记了。
之后他被送到一处宫院换衣服,等娘亲来接他时,他听她欢喜地说二皇女答应会娶他负责。那么美好的人竟然狠要他,瞬间的惊喜打乱了他的步调,他一直到几天后才冷静下来。听说了是娘亲开口“逼”二皇女答应,听说了二皇女心中只有一个男子,听说了自己与她的不配……悲观失望,他看不起仗着她的善意攀附上她的自己,看不起明知她不愿也舍不得放手的自己。那就变得配得上她呀,有人这样对他说。他刹那顿悟,开始磨砺自己变成配得上她的人。然而,他还没有变好,她却坠崖身亡了。
因为他太贪心了吗,竟想着接近她的光芒,所以上天将最后一点希望都收走了。她的爱人随她去了,无名无份只有一句口头诺言的他又有什么资格用丑陋的模样追着她。先帝怜她无人守陵,赐了他“商”姓,让他以未亡人的身份对她守孝。也许他只配这样守着她,与她隔着不能跨越的距离。那么,哪怕顶着一个虚无的名号,他也要以美丽的姿态去接受。先帝驾崩后,他怕受沾污想要出家,幸得皇后庇佑他才能继续守节,也是从皇后那儿,他听说了她还活着的消息。
她还活着,她深爱的男人过世了,她剩下一个儿子,她娶了别人……
再一次相逢,他还要守在旁人等着她承认吗,还是取代那个配不上她的男子。他可以吗?
“你们认识?”拖着她回到房间里,他重重推开她的手,扬拳瞪着她,“说,你们什么关系。”
“你不是说了再不动手了吗?”她按下他的拳头打趣道。
“碰到要紧事,不动手怎么行。”他争辩道,不好意思地咬了一下唇,“要是你不老实说,就算我不动手也会让小杜替我动手。”
“何必如此,我直说就是。”
“好。”他坐了下来,倒好茶等着她开口。
“很久之前,他落水时我曾救过他。我们就见过这一面。”
“然后呢……如果只有这一面,他怎么会来见你?”
“我只是路上凑巧救了他,他是不是来见我还不一定。不过我们也算有婚约,他来见我也是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