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了手中的狼毫,推开了窗,对面小院的灯火依旧亮着,王缙之知道会一直亮到天亮。自从得知,那个小院里有阵法之后,他就开始研究起了奇门遁甲之术,问鬼医也讨教了不少。他犹豫着,虽然不能说有所成,但是,破了那个小院的阵法应该并不难。
只想了片刻,他便翻窗而出,几个起落间,他便到了对面的小院。并没有从正门入,直接翻墙跳入了小院,看似随意实则颇有深意的移动了一块石头,他便一路畅通无阻的走到了郑若的屋子外。
灯火跳跃着,在窗户纸上留下薄影,他不敢站的太近,怕自己的影子会应在窗户纸上,微微侧了侧身,站在了木窗一旁。
离她如此之近,他的心忽然欢喜雀跃着。他紧紧的捂住胸口,生怕跳得太响而惊扰了里面的女子。他从来不知道,虽然有着一墙之隔,可是他却有着从未所有的满足,胸口被涨得满满的。他不知道这个算不算是幸福,然而,他有一种晕眩的感觉。是一种失而复得的晕眩。
可,一想到,她至今只能躺在床榻上,双腿还不能行走,又有些悲伤,愤懑,心痛。
“谁!”里面突然传来一声轻喝,微微有些沙哑。
认得是郑若的声音,想到她曾经被毒哑,王缙之的心猛然一缩,微疼。他从黑影中走出来一些,让自己的影子倒映在白色的窗户纸上。却没有开口说话。
郑若转过头,看着那个高冠广袖长袍的影子,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她知道是他。他知道她在。
隔了一堵墙,恍惚隔了一世。那一夜,那个男子不顾自己反抗强行占有了自己。屈辱无助,霎时涌上心头。郑若的泪汩汩而出,这一世,他却倾尽所有,对自己呵护备至。
一个王九郎,却隔了两世。
一世让她恨,一世让她惘然。
她在这样的除夕之夜里茫然了……
他说心悦自己,他叫自己“卿卿”。可,这样的宠爱,能有多久?他用什么让自己一个出身卑微的女子,在世上最尊贵的士族……琅琊王氏站稳脚跟?
难道要让大家族里的侵轧消磨掉他对自己的宠爱,她还在远离洛阳的辽西就被弄得又哑又残,如果回到了琅琊,回到了洛阳,她又应该怎么办?没有一个好的出身,在那样的大族里,她只有被吃掉的份。
她……或许可以忘记上一世的仇恨,可以原谅他的不得已,毕竟那一夜的事情不会再发生,可以当做梦一场。可是……她却不想再像上一世一样,品尝对爱的期待,喜悦,幸福到失望,心痛,绝望直至无望。
她,没有信心。他在云端回首,她却觉尘满面。
上一世验证了,不同世界的人,勉强在一起,到最后依旧无法幸福。
对不起……王九郎。眼角滚落一滴泪,她背转了身,不去看那个即便是影子,也有着绝代风华的风姿。雪花,不知何时开始从空中飘然而落,落在王九郎的发上,眉上,长长的睫毛也沾染了些许,被他的体温一热,便化作水珠儿,眼睛一眨便沿着脸颊滑落。
雪,下了一整夜。
晨曦微露,郑若的窗前,站了一个雪人。
雪融化之后,地上开始冒出嫩绿的小草,大地开始逐渐的披上了绿色的新装,到处都是一片盎然的生机。
郑若已经可以艰难的走出几步,只是时间一长,依旧会钻心的疼。王九郎依旧会不依不饶的打这鬼医,时不时的会给妮妮买些新鲜的玩意儿,只是再给她的同时,郑若也会有着一份。
时间如潺潺流水,郑若的腿也在慢慢恢复,可她仍然没有想出要怎么来面对王九郎。直觉的,这样拖着并不是个好法子。
让人头疼的是,王九郎并不顾礼教,以前还会装作不知道她在这里,彷佛来这里只是为了见鬼医。可自从除夕之夜后,鬼医也知道现在一般的阵法无法困住他,索性就撤了阵法。如此一来,即便郑若躲在屋子里,他也能从窗外看见她,时而会对她展颜一笑。可气的是,一院子里的人都被他收买了,每一次他来,妮妮都会借口屋中憋闷,将木窗打开些。以前,他总是背对着木窗坐,现在是干脆面对着木窗,一抬头就可以看见屋里的情景。这让郑若窘迫不已,可偏偏他从来都不会主动来找她,无意中的目光相遇,他也是有礼的笑笑,还带着讨好的意味。
这样的王九郎,让郑若气又气不起来,恨也恨不起来。
现在就连每隔七天写给父兄的信,也由他的羽卫代劳送到郑府。从父兄的回信中得知,那些送信的羽卫们,已经明里暗里的向他们说明,她这里有王九郎照顾,让他们不要担心。父兄虽然没有过多斥责,话里话外的却有些不满。这让郑若见识到了王缙之狡猾如狐的一面,本来她一个女子流露在外,回去之后本就有些百口莫辩。不过之前自己并不打算嫁人,只等报了仇,让父兄过上平安富足的生活之后,就会青灯古佛相伴一生,所以也并未在意那么多。可现在被王缙之这样一搅合,日后回到了凤凰城,除了嫁给他,自己还能嫁给谁?那铺天盖地而来的流言就不是她和她的家族所能承受的,想到这里的时候,免不了总会苦笑一声。原本是借着他的名头让自己的生活能够越来越好,谁会想到其实一开始她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现在掉进去,想要爬出来,却不是那么容易了。
郑若被他气得一连好几天一见他都咬牙切齿,恨得狠!奇怪的是,王缙之看见她这副模样反而笑得更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