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山中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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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抓一节广州地铁车厢

从亮丽堂皇的候车大厅开始,从整齐划一关合的门阀开始,从人群的汇聚集结开始,地铁缓缓启动,慢慢进入漆黑的隧道。隧道里每过十几米的距离便会出现几盏亮灯,随着地铁的加速,那些亮影逐渐变成一条模糊的直线,在黑暗之中不断地闪现、消失。这段过程,像人生,像匆匆逝去的季节,像生命,像无语东流的春水,像感情,像东出西落的太阳。不断地换站,不断地向前,每天匆匆逝去的光阴伴着眼眸里一缕似有若无的疲倦慢慢退散,唯有每一站上上下下络绎不绝的人群是刻骨铭心的风景。

尘劳一少,入目的风景自然精致起来,连寻日里接触地铁也不例外。黑暗隧道中向前飞奔的地铁列车,轰鸣之中抵达下一个站点――电与铁的亲密接触,这是什么样的质感呢?微微摇晃的车厢像在黑暗的大海之中浮浮沉沉的小舟,而气压的剧烈变化,霎时间如春雨打叶,又如急促的琵琶穿透沙场,上演着呼啸、疾驰的场景。

当我坐在地铁车厢里,静静看着空荡荡的车厢,冥思这里究竟暗藏着多少离合悲欢的故事。人由先前的屈指可数到繁忙站点的比肩叠踵,熙熙攘攘。当我站在地铁车厢里,仿佛置身在人海的旋涡之中。换乘上下列车时候的喧杂、拥挤,年过半百的爷爷、奶奶一边提起精致的布袋一边抱着自己可爱的孙子孙女,还有不少面色匆匆的年轻姑娘、小伙子、中年男子,估计是上班一族。有时偶遇小孩童的啼哭声、邻座大妈大爷的粤语家常、初高学生的作业探讨……站在地铁里,那些不经意落在脸上的声音让我的情绪微微颤抖,而那些七言八语的口音在空气中传播着来自各地与众不同的真实触感。

有时看着车厢内窗口玻璃倒映的诸多人影,会想起古代女子的闺房。一面似水如梦的圆镜,中央空调口下吹出几缕花瓣,惊醒了梳妆台上的胭脂。纤细葱手轻轻系紧腰间娟带,朱红薄唇微启,欲说还休的温柔惹得庭院春风无限流连。单手扶额,柳眉微蹙,一边依着如丝线流云铝材扶手,那阳极氧化的磨砂工艺勾勒出女子玲珑曼妙的倩影,红色裙摆在人海之中涌动无边血色,刹那间令人窒息。

有时呆呆想着,运动车厢内静止的人群,似乎他们从遥远山村来到这里,为逝去的故人举行出丧仪式。“雕玉为棺,文梓为椁,楩枫豫章为题凑,发甲卒为穿圹,老弱负土。”列车开始启动了,来自缱绻的站台,一抹惨白的灯光慢慢地在隧道里伸展开去。悲伤抱着你我安静地穿透各处不可预测的山口,好像寻找故人曾经跌落在这里什么东西;它路过石牌桥,也路过珠江北岸的河沙,在浮尘之中路过广州各个角落。不幸的丧歌在耳边响起,像一场大雨倒入车厢,我们都被死去的安详慢慢亲吻,直到雨水把我们淹没,直到车厢渐渐变成透明。

无穷远方无数人们来到这里,在车厢内或倚或靠,或低头或闭眼。由站台慢慢衰老的灯光,再到窸窸窣窣的一段窃窃私语,最后尘封安静的默认秩序。人生,一场浮萍相遇,怎能不珍惜这点滴安静的相互尊重?

地铁,将我们输送到大城市血管的另一端,是绵绵长长的蛛丝网,也倒像一个契机,让你我浮尘离身,千帆过海,众享一段难得休息、喘息的路途。

一节车厢,一段相遇,一片五味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