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悄悄，连月色也敛了形迹。遥远的苍穹，唯有几粒星子还在眨巴着眼睛，窥探着这看似平静的人间大地，不肯睡去。
孟逍遥为燕几道沏了茶水，小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清雅的香气。
“阿几，喝口茶吧！”孟逍遥递上了一盏香茶。
燕几道神色迷惘地望着孟逍遥，又望了望周遭，喃喃道：“我在哪儿？”
孟逍遥叹了口气，尽管她非常想继续听下去，但是，她又确实不忍心燕几道被回忆所折磨。
放下茶杯，孟逍遥伸出双手，轻轻搂住了燕几道，让燕几道的脑袋紧紧贴着自己的胸膛：“阿几，你在这儿，和我在一起。你听一听，是不是可以听到我的心跳？”她抓起燕几道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你摸一下，是不是有我的体温？”
燕几道静静地靠着她，神色慢慢平静下来，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笑容重新回到他的脸上：“是的，我在这儿。我还活着。我没有……”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囡囡，我怕！真的好可怕！”
“没事了。没事了。”孟逍遥摸着他的后背。
“可战争依然存在！”燕几道的绝望地说道，“囡囡，那个世纪的战争太可怕，太可怕！”他忽然推开了孟逍遥，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孟逍遥试图去体会燕几道的感觉，但是她发现自己不能够。没有亲身体验，她无法想象出那种“太可怕”的画面。
“阿几，喝口水，你需要休息。”孟逍遥把茶盏送到燕几道嘴边，喂他喝了几口。又搀起他到了自己的床上，服侍他躺下。
燕几道听话地闭上眼睛，但手还是不肯松开。
“不要离开我，囡囡！”
“我不会离开的。”孟逍遥在床边坐了下来，空着的手温柔地拍着燕几道的肩膀，“你安心睡觉，我就在这儿。”
她静静地望着燕几道，燕几道的脸色很差，一种颓败的灰色侵占着那张标致的脸蛋。她知道，燕几道的身上一定发生过极为可怕的事情，她很想知道，又害怕知道。
未来太不可测，无论是已经发生的，还是正在发生的，都超越了他们的承受能力。她不知道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她不知道她的回来，燕几道的回来，以及附在若眉体内的那个来自未来的新新人类，到底能在这儿做些什么。他们当中，到底谁是真正代表了正义？
孟逍遥皱起了双眉，对与错，正义与邪恶，边界越来越模糊不清了。在这样的状况下，她还要继续坚持下去吗？若是不坚持，那么，SW007存在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不要！不要！”燕几道忽然高声喊了起来，他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龇牙咧嘴，面目狰狞，额头上的青筋都暴绽了出来。
“阿几，阿几！”孟逍遥慌忙去摸燕几道的脸，但一股强劲的内力逼得她的手掌根本无法近身。她不敢用强，预见中，她被燕几道强大的真气弹了开去。
孟逍遥收回了手，继续叫道：“阿几，醒醒。阿几，醒醒！”
燕几道没有醒过来，他正陷入一个恐怖的梦境之中，无法自拔。不，那分明又不是一个梦靥，那是他十五年的生命之中，遭遇的最惨绝人寰的战争。
“轰隆隆隆！”远方地面上传来剧烈的爆炸声，爆炸带来的气流使得燕几道乘坐着的飞艇都失去了平稳。
如月的脸上失去了血色，也不知她在什么地方按了一下，他们所坐的飞艇突然发生了改变，机身变成流线型，舱盖升起，将他们两人隐藏在舱盖下。但从里面往外看，视线依然十分清晰。
如月似乎感知到燕几道的疑惑，自动解释道：“这是靺鞨族最新研制的战机，飞行灵活，能自动探查和回避前方的攻击。最神奇的是机身颜色，能够随环境而生变化，大大增强了掩藏的能力。此刻在黑夜里行驶，不管对方的探测器如何敏锐，探测到的可能性也极为细微。”她本来应该是有些自得的，但形势如此严峻，她的自得被焦虑所掩盖，脸色反而更加冷肃了。
燕几道看了她一眼，也没有心情说话。
随着战机的行驶，爆炸不住震响，即使燕几道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景，也能推测得到眼前的战况不容乐观。
“蓬！”战机穿出地面。一道强光在眼前闪过，仿若闪电将虚空撕裂了开来。
燕几道本能地向后闪躲。砰，身体撞上了机身。不过，他根本已感觉不到自己的撞击，因为战机本身在那道强光的欺负下震得往上抛飞。
如月咬住下唇，操纵着控制盘，机头陡然翘起，向空中急剧插了上去，一团强光在机身下方暴起。若非如月警觉，及时闪避，他们的战机就会被敌方的激光炮轰个正着。
强光一灭，周围即一片漆黑，视觉完全失去了作用。
燕几道紧握双拳，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忽然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如月的累赘，他的武功，根本派不上任何作用。而这里的新式武器，他又不懂操控。
一时之间，除了恐惧，还有更糟糕的屈辱感。他向如月望去，正好捕捉到如月一对凤目射出的森厉光芒。
杀气！
燕几道心中一凛。
“轰”一声，机体前方爆出一团白光，白光的中心裹挟着一团红光，犹如慢镜头般移向敌机。燕几道看到对方的战机在这一团光芒之中四分五裂。
“好！”燕几道大喝一声。
如月的脸上却毫无笑意，右手一按按钮，机头向下，贴地俯冲。
又是“轰”的一声，两架敌机在他们上方迎头对撞，粉身碎骨。竟是如月运用娴熟的驾驶技术避开了两架敌机的同时追击，诱使他们自相残杀。
燕几道看得热血沸腾，对如月的敬佩，又增加了几分。
亮光熄灭，周围又暗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
“怎么回事？”燕几道惊问。
“敌人施放了墨鱼喷汁。”如月冷静地解释。
“那是什么？”燕几道不解。
“以后再解释。”如月的手指灵活地按了几下，她的脸上忽然多了一副眼镜，使她在黑色中能够清晰地辨清楚周遭敌情。她掌控着战机，一面使机身保持平稳，一面令战机在敌人施放出来的像墨鱼般的烟雾里依然保持高速飞行。
“戴上。”她将另一副眼镜扔给燕几道。
燕几道手忙脚乱地将眼镜架在鼻梁上，视觉恢复了正常，眼前穿梭的敌机让他差点惊叫起来。
“嗖”的一下，如月的战机由敌方长空俯刺而下，灵活地穿过敌人的火力网，又漂亮地来了一个燕子摆尾，一阵凌厉的炮火轰响，敌机纷纷中招，眼前顿时空旷了起来。
“你好厉害！”燕几道由衷地赞叹道。
如月的嘴角微微勾起，两颊现出一朵浅浅的微笑。直到此时，她紧张的情绪才稍微有些放松。
敌机似乎都消失了。天空现出了亮光，尽管灰蒙蒙的，弥漫着战争的烟尘，但至少看得出此刻是白天。
燕几道正想说话，忽然发现如月的凤眸射出可怕的光芒。他连忙顺着如月的视线望去，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行人——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月以外的现代人类。
四个身穿黑色风衣的家伙，正挟持着一个红衣男人。
“哥哥！”如月尖叫了起来。
燕几道的心停跳了两拍，在极短极短的时间里，他做了一个决定，抱住了如月——他要制止如月打开战机的舱盖，将他和她暴露在天蝎部落的面前。他知道，只要不出战机，天蝎部落是拿他们没有办法的。
如月愤怒地瞪着他，怒斥道：“胆小鬼！放开我，我要去救我哥！”
随着她的声音，一道诡秘的热能从如月的身体内部传了出来，散入燕几道的皮肤，沿着隐藏在皮肤各处的筋脉，闪电般劈进他的脑神经中枢去。燕几道感到一股崩天裂地的剧痛，在他大脑神经的感觉中心散开。
他大叫了一声，双手自然无力下垂。
舱盖倏然开启，如月一跃而起。
“不要！”燕几道呼喊着，伸手去拉扯如月的衣服。眼前陡地一花，似乎有什么东西向他，不，向如月飞来。红色的液体模糊了他的视野。朦胧间，他听到如月凄厉的呼喊：“哥哥！”
他突然明白那个不明飞物是什么了。那是红衣男子——被如月叫做哥哥的脑袋。那个脑袋，被天蝎部落的家伙给砍下来了。
一阵强烈的恶心压迫着他，他干呕了几下，却又吐不出什么东西。
耳中听得如月的哀嚎，凄厉地贯彻鼓膜。
“闭嘴！”另一个凄厉百倍的声音也同时响了起来。
燕几道吓了一跳，以为这两个字是从自己口中传出的。但是，他发现自己的上下牙齿正紧紧地胶着在一起，根本不可能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复兴靺鞨！”又是霹雳般的四个字，燕几道这才注意到，那声音竟是出自如月怀里的头颅，那张酷似如月的面容上，怒目圆睁，两只睁得大大的眼睛里，流出了两行细细的鲜血，看上去触目惊心。
“如月明白！”如月哽咽着回答。
头颅不再发出声音，燕几道屏息凝视，发现这一次，头颅是真正咽气了。
“嗖嗖嗖”，不明飞弹向他们所在激射而来。
燕几道狂叫一声，双手乱按，舱盖竟被他误打误撞关闭了。战机摇摇晃晃的，向后滑翔而去，完全不受燕几道的指挥。
“怎么办啊？”燕几道继续失控地大叫，不是他不想表现得像个男子汉，实在是眼前的一幕太刺激他的中枢神经，除了用吼叫发泄恐惧的情绪，他已经不知道如何正常反应了。
如月看也不看他，只是抱着头颅流泪。
战机继续急速倒退，“嘭”的一声，机体似乎撞在什么地方，一个急旋，头下尾上，飞速坠落，眼看就要撞在地面上机毁人亡。
“复兴靺鞨！”千钧一发之间，这四个字从燕几道口中惊天动地地蹦了出来，如月的身体剧烈震动，视线终于离开了怀里的头颅。只一眼，她就了解了他们的形势，纤指一动，战机呼啸着，尾部陡然下降，机身持平，擦着地面急速飞行，火花四溅。
如月手指再动，战机大力一震，速度蓦地减慢，向侧翼滑翔开去，尾随的敌机被正前方攻击的敌机导弹击中，顿时崩溃。